坐了一大上午,人来得都差不多了,诺大的宫殿中被安排得十分紧凑,宫人们在贵族中穿梭,恭敬地为这些大人物们奉上食物和美酒。

沉如琰坐在星北流旁边,离得还是算十分近了,沉如瑜还没有出来,肃湖卿也不在这边,他以肃家主君的身份,坐在那边属国家族的席位上。

“这番光景,倒是让我想到了那次你来宫中,也是坐在我旁边。”沉如琰举起酒杯,遥遥地朝星北流晃了晃,似是感慨道。

星北流很清楚他说的是哪次,八年前他受威正帝邀请,和主母一同来宫中赴宴,也是有如此多的贵族参加。

那一次,星北流也被安排坐在沉如琰身边。

星北流端起装着茶水的酒杯,也举了一下,算是回敬:“确实十分相似。”

沉如琰扭头,见他脸上没露出半点异样的情绪,心中微叹。

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有意去回避那些令自己痛苦的记忆?

“我这时候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父皇大概那个时候也是有意宣布你的身份,估计也找主母商量过此事,所以主母才会……”

“兄长。”星北流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却半分不失气势,“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

沉如琰摇了摇头:“不提了,说起来都令人不开心。今天本该是个好日子……欢迎你回家。”

回家?

他心里微微一动。

可这里并不是他的家。

正说着的时候,威正帝便同继后一起出来了,几日不见,威正帝似乎又添了几分疲态,边走边咳嗽了几声。

待他们一坐下,底下的人都站了起来,同时高呼行礼。

威正帝和善地笑着,摆手让大家都起身,说了几句客套的话,便让大家自行安排。

沉如瑜这时候才出来了,他是和星北府的人一起进来的,身边正是星北彤。

照理说,这场宴会星北府出席的应当是主母一家,星北彤一家没有资格来参加。但是不止她来了,三老爷和星北沂也来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进来后,沉如瑜坐到了星北流另外一侧,他瞥了一眼闷头喝酒喝茶的沉如琰和星北流,在心中冷笑。

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一会儿星北流这张冷淡的脸被撕碎,会是什么样的。

星北彤跟着自己的父兄坐在属于星北府的席位,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被他们吸引过去了。

长光是最后护送着星北府中人进来的,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在江国公身边坐了,离肃湖卿还挺近的,于是问他:“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虽然说沉如瑜大张旗鼓地宣布要娶星北彤,可是还没有成亲,就能走得这么近了?

肃湖卿侧过身,压低了声音跟长光讲话:“做给大家看呢。听说星北彤这两天受继后宣召进了宫,住在宫里的。啧,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长光也觉得好笑。

虽说皇家恩宠千般荣耀,可是等到有朝一日被弃如敝履时,只会说不出来的凄惨。

主母来得十分低调,身后只带了一个人,她独自在席位上坐下了,也不与其他人说话。比起周旋在贵族中的三老爷,她反而显得像个局外人了。

肃湖卿又凑过来,对长光低声道:“哎,你看主母那张脸。”

长光看了看,觉得无趣:“不就是一张脸?”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她这张冷漠的脸下面的j-i,ng髓!”

长光心道一张没表情的脸还叫你看出了j-i,ng髓。不去给主母做儿子真是枉费了肃湖卿这身本事。

但他还是有些好奇:“什么j-i,ng髓?”

肃湖卿扬眉,表情顿时变得丰富起来:“我猜主母现在心里应该是这样的——这几个小贱人,竟然妄想踩在我脑袋上!等到我弄死星北流和他那个便宜爹,就来收拾你们!”

他绘声绘色地表演完,两个人正对上主母投过来的不善的目光。

长光拿酒杯挡住脸,不给主母当活靶子,对肃湖卿道:“她想不想弄死三老爷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她像是想要弄死你。”

肃湖卿默默地低下头:“……这大概是错觉。”

长光没理他,转头去寻找星北流。

星北流实在是太好找了,那个位置那么的显眼,足以让众人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可是那个位置,显眼得像是为了更能够让所有的人去审判他。

长光心尖忽然有些泛起了疼,那一点痛楚像是滴落于水中的墨滴,很快晕染在水中,一丝一缕如烟如雾的灰黑散开来了,弥漫到全身上下。

他不想让星北流这样的“抛头露面”,那些带着疑惑的、嘲弄的、不解的眼神都快不加掩饰地投s,he过去。

像极了一场将要开始的公开处刑。

长光猛地醒悟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不好的联想,可能是太过于担忧这个人了……这场宴会开始之前的几天,他就总会莫名地产生一种类似于心悸的感觉,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额头上都是冷汗。

这个时候,星北流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还会伸过手来拍一拍他,就像他还小的时候那样,静静地抚慰着他睡觉。

长光又喝了一口酒,不知为何看到星北流后心里沉静了下来,不过想要抱着他的冲动依然在,那种有些痛的感觉变成了期待。

他忽然敏锐地觉察到有人在看他,抬头四处望了望,正对上还没有收回目光的星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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