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晴光潋滟的好天气。
挨过了腊月最寒冷的节分,气候开13始稍稍回暖,虽然人们仍旧裹着厚重的冬衣缩手缩脚,但一连几日的阳光明媚,还是为冬季苍白无边的晦暗与寂寥添了几分生气。
燕王府内,程金枝双手环肩,顶着一夜未眠的黑眼圈在门边上踱来踱去,时不时还停下来张望几眼,最后甚至让人搬了张椅子横在门前,守在那里准备守株待兔。
“这个时候也该下朝了啊,我都拉下脸派人去找他了,都说了事态紧急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程金枝拖着腮帮子怨念地瞪着门外,接过踏雪手中的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
而一旁的踏雪寻梅看着程金枝这副愤恨难平的样子,料想她八成是把手中的苹果想成了高珩,所以每一口都咬得如此深恶痛绝。
“王妃,要不您回屋去等吧,等殿下回来了,奴婢们就去告诉您。”
“不行,我都等到了这么久了,现在回去岂不是白在这儿受冻挨饿了?”
程金枝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忽而瞧见一辆靛青色双辕马车在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
“王妃,是殿下回来了!”
踏雪寻梅欣喜地望着门外,而程金枝站起身来,脸上的喜悦之情疾闪而过,随即又坐回椅子上,装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翻了个白眼:“终于知道回来了啊,要不是因为有急事,谁愿意大冷天地在门口等他啊?”
“你在干什么?”
说话间,高珩已经在沈钧的陪同下跨进府门。他诧异地打量着程金枝,显然不能理解她为何要大张旗鼓地坐在门口。
“今天阳光这么好,当然是在这里晒太阳啊。”
程金枝起身上下左右地活动了几下筋骨,可在瞥见高珩那双清冷的眼眸时,却不自禁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抿了抿嘴,眉宇间映着几分愁色。
“那个我有事跟你说。”
高珩眼波流转,眸色凝滞片刻,淡然道:“有什么事,回房再说。”
程金枝只得沉着脸哦了一声,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朝院内走去。
虽然高珩仍然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生人勿近的脸,但程金枝还是从他的眼角看出了几丝疲惫与惆怅。
有那么一瞬间,程金枝突然觉得自己作为他的妻子,对他的了解和照顾其实都微乎其微。但转念一想,明明就是高珩为了朋友义气硬要自欺欺人地把自己向外推,她三番四次拿热脸去贴,结果不是被活活冷死,就是被生生气死,她又何必自找罪受?
即便程金枝自认为是只打不死的女小强,可面对这样一座气候恶劣还顽固不化的冰山,她偶尔也会放弃翻山越岭的念头,想要歇下来喘口气,喝杯茶。
“我全都知道了。”
刚踏进屋内,程金枝便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
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一整夜,憋得她烦闷不已,如今高珩就在眼前,她自然要先声夺人。
“是吗?”
高珩闻言,挺直的脊背微微一怔。他侧过身去,清冷的眸子落在程金枝身上,寒意渐散,转而凝结成一道深邃沉重的目光,寸寸灼心。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程金枝胸口一滞,心中疑云密布,“难道晋王殿下已经告诉过你了?”
“这件事动静太大,街知巷闻,你知道与否,只是时间问题。”
“那你就没什么想说的?”程金枝略显急躁,“或者我该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望着程金枝隐忍委屈的脸庞,高珩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却见她突然伸手做出了制止的动作。
“别和我说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不想再听到同样的话。为不为我好,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是寒清让我不要告诉你的。”高珩将视线移向别处,似乎不敢再正视程金枝的双眼,“他不想让你为他担心难过。”
“那你呢?你顾及过我的感受吗?”程金枝声色俱厉道,“就因为这样,你每天对我冷言冷语,故意躲着我不见我,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为了缓解你心中对寒清的愧意,你就用冷落我去弥补,你这样做,对我来说公平吗?”
程金枝情绪激动地说着,逐渐垂下眼帘,连语气也变得低沉了许多。
“如果不是那天在睡梦中听见你讲的那句话,我真的好想问你,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是怜悯,是施舍,还是为了朋友义气。”
原本想要率先开口说明的,是关于程煊昨日所告知的事。可当下,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在高珩面前,滔滔不绝地说出这么多她从来不敢说的话。
可能是因为压抑太久,内心早已躁动不安,也可能是因为高珩对她忽视漠然的态度,让她备受煎熬。总之,当这些话像渴望自由的笼鸟,一一从心头倾巢而出,她顿时觉得心中舒畅,连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松弛轻盈了不少。
而高珩默默地注视着程金枝,绷紧了双颊,凝重的眼眸下流淌着一丝心痛和内疚,猝然间显出了难得脆弱的一面。
曾几何时,他从来都毅然决然地以为,这世上的男女之情固然美好,却太过缱绻痴缠,比起金玉般的手足之情,永远稍逊一筹,终究不会成为他心中的羁绊与负累。
但此刻望着眼前这个不依不饶,与他掷气,为他伤心的女子,他才蓦然发现,自己心中的那杆天枰,其实早已倾斜。
而与此同时他也发现,程金枝心中的那杆天枰,其实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偏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