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马夫「驾!」的催开了马匹。
陌玉依然半卧在地上,有些不解地望向淮王。
淮王摇著手里的折扇,道,「江州知府祖上传下来一块血玉,据说,怀之,冬生暖,夏生凉,可蔽百病,珍贵无比。本王讨了很多次,都被对方以祖传之物不予外人为由给婉言回拒了,现在想想,人家的祖传之物怎可随意送人。於是本王就派人去打听了,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江州知府素喜男风……」
啪!折扇合拢。
淮王执著扇挑起陌玉的下巴,「……犹好长相俊俏的男子。」
公子无双 8
马车外,人声喧杂,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划过。
若是不想被这风尘湮没,那就往上爬吧,爬得越高越好,当你红到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时候,这绮香阁便也困不住你了。
只可惜,他离开了绮香阁,却脱不了风尘。
宽敞的马车,两人各占一边,淮王摇著折扇看外头的风景,不时回过来头来望一眼坐在对面的人。
那人一声不响的缩在角落里,於是本就纤瘦的身子显得益发的单薄,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连周围的气息都凝结了起来。自车窗外漏进来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半垂著的长长的睫毛,覆住了他擅於流转感情的眼眸,而眼底,是掩不住的傲气凛人。
淮王不禁想起那天在闲雅居被他咬住手指时的情景,满满的将要溢出似的受伤,却硬是被他坚忍地克制下来,惟有那齿下的力道,清楚地传来了他的绝望。他的手指,他的琴艺,让他有资格在人前傲气的资本,失去了,便只剩下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倔强,也许只须一句话就能让他彻底崩溃……而他,却没有这麽做,反而将实情告诉了他,他的手指还在,他的琴艺也还在,他的尊严,他的傲气,统统都没有被折煞,被折煞的是他自己。
那一抹无声无息的清泪,让人莫名的心疼。
低头看了看握著折扇的手,指上一圈齿痕,伤好了也褪不掉。
一路无言,走走停停,江南正逢梅雨,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多看两眼吧,指不准以後就没机会来了。」淮王指著眼前烟波浩淼的西子湖道。
游船如梭,杨柳萦环,陌玉望著眼前一派水光潋滟,不觉想起,离开绮香阁的时候,也是下著雨。
一挥别,竟有年余。
「我是被绮香阁的红妈妈养大的,她在观音庙前捡到的我,她说她从来没见过长得这麽好看的孩子,便将我捡了回去……陌玉,陌玉,被人弃之路旁的美玉。」
淮王看向他,却见他出神的望著湖面,青丝轻扬,衣袂带风,缥缈若仙。
他顾自说道,「认识若尘那年,他还是少年fēng_liú,眼见著同龄的一个个出阁接客,我开始害怕,抗拒,砸了琴,一个人跑到湖心亭里发脾气。不知道若尘是什麽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他对我说,若是不想沦入风尘,那就往上爬吧,越高越好,等你红到万人瞩目之时,便是你来挑恩客,而不是等著恩客挑你,而这绮香阁也终有困不住你的一天……」
陌玉回头,正对上淮王的视线,又是那种强自硬撑著的傲然,而背後,却是不堪一击的脆弱。他从来没有主导过自己人生的时候,被家人遗弃,被心之慕之的人遗弃,甚至连淮王都不愿留他,宁愿用他去换取血玉。
什麽万人空巷争睹其容,什麽才色双绝琴艺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不过是一文不值,弃在路边的石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再没有比这个更讽刺的事了。
陌玉细细地看了眼前这人一眼,刀镌的轮廓,斜飞的眉角,若尘将自己送人之时,除了心痛还不曾这般心死如灰,而这个人却毫不留情地将他苦苦支撑的那点尊严,完全打碎,一点不留。
「那块血玉……王爷恐怕要另想他法了……」
淮王还没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便见他凄然一笑,而後纵身。
白衣如雪,一逝而过,在江南细雨蒙蒙里化作了孤鸿残影。
落水无声。
公子无双 9
夜幕笼罩下的湖水,一如浓重夜色般冗长而又深邃;远山含黛,轮廓坚挺而秀拔,极为清朗的苍穹下点缀的星辰晶莹而委婉。
水面潺动,一只苍白的手攀上石堤,有人猛地浮出水面,惊散了几只正在休憩的水鸟。
陌玉靠著石堤大口的喘气,好一阵才缓过来,到底身体不如前了,若是以前再游一段都不成问题。
投水时确实是怀著一死了之的心,但是隔著水面传来岸上那人略显焦切的喊声,下一刻,他改变了主意。
不知道那个闲王发现找不到自己尸体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估计又是那副能把人炖了煮了的气急败坏吧。
想到这里,陌玉嘴角一弧,转身正要爬上岸……一双干净的厚底皂靴停在面前,接著头顶上一个悠悠然的声音。
「《孙子?九地》曰:投之亡地而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
陌玉抬头,那人正摇著折扇也正低头看他。
「演技不错,泅水的功夫也了得,不知道无双公子还有多少惊喜要叫本王见识?」
陌玉眨了眨眼睛,而後低头很轻地叹了口气,自己从水里爬出来,「剩下的,恐怕只有上了榻王爷才能见识到了。」
「呵!」淮王冷笑一声合上折扇,然後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你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