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是当年租界区的遗留品,上个世纪欧式建筑风格,精致,华美,炫耀,尖顶上的装饰物犹如一柄利刃直刺苍穹,任是谁看了心里都会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然而作为历史文物,这座塔楼仍被妥善地保养着。
也许是为了应景,塔楼底座上装饰着绿色的射灯,成了这个区域唯一的光源。在这个阴沉的夜晚,这幢绿莹莹的塔楼像是来自地狱的某物,恶毒地伫立在这里。
高潜沉了沉气,再次仔细看了看钟楼的钟盘,指针指向四点十分。
今夜无月,大地像是被加了一层厚重的盖子,而涌动的黑云间闪烁的雷光,则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某物正在试图撕破壁垒。
四周已经开始起风,空气中带着某种湿腻的潮意。
高潜站在风中凝视着钟面,分针再次跳动了一格,四点十一分,高潜动了。
他开始在草地上数着步子,又不时地举起拇指对着钟楼比了比,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狄若蓝和夏洛克都睁大眼睛,屏着呼吸,盯着高潜的举动。
直到高潜从背囊中掏出一瓶罐装的海盐,在草地上洒出歪歪扭扭,断断续续,宛如不配合的蚯蚓一般的图案时,狄若蓝终于忍不住了,一撩长发对夏洛克道:“喂,他行不行?”
夏洛克耸耸肩:“不错了,上次画的那个,我都没认出是三角形。”
狄若蓝无语半晌,又问道:“那上次除魔,成功了没有?”
夏洛克不知想到了什么,扑哧地笑了一声后道:“算是没吧。”
狄若蓝仰天叹气,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他倒不是怕死惜命,为了给妹妹报仇,死又算什么,他只怕自己死了也是白死,最后白白给这个不靠谱的“清道夫”陪葬。
“喂,别愣着,动手!”还在忙着撒盐的高潜这时招呼了一声,狄若蓝和夏洛克连忙拎着铲子上前,
他们要做的,是沿着高潜洒出的痕迹,挖出一条凹槽来。
狄若蓝一边铲着草皮一边打量着地上的图案,他已经看出了高潜用盐洒出来的,是一个正三角形,虽然线条歪歪扭扭,但是形状却是没错的。而高潜此刻好像在画另一个,与这个三角形正反相嵌地套在一起,但是又没有画完,似乎留了个缺口,而缺口的方向,正对着钟楼。
他还注意到,高潜似乎很关注时间,不时地抬起头看表盘。
为什么时间很重要?狄若蓝也看了眼表盘,四点三十分,有什么特别的吗?
“快点。”高潜催促了一声,自己却扔掉了空掉的盐瓶,从背包里又掏出一个小罐子来。那罐子黑漆漆的,拳头大小,看样子像是某种金属。高潜等着狄若蓝铲掉最后一块草皮,就拧开了罐子。
“退后。”他严肃地道。
狄若蓝和夏洛克连忙抱着铲子退后了几步,高潜却又翻了个白眼:“狄若蓝,你是诱饵,你站到中心来。”
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狄若蓝没好气地扔掉铲子,拎着裙子跨过挖出的凹槽,站到了图案的中间,帅气地一扔裙摆:“然后呢?”
“等。”高潜这时已经开始倾倒罐子,他的动作很小心,只是罐子里的东西似乎已经快要用光,他斜着罐子好久,里面才滴出一滴浓稠的液体来,在绿色射灯的映照下,那滴液体仿佛活的一般,泛着幽暗的荧光,扭曲了一下,就挣脱了罐体,落入了草地上的凹槽中。
“才一滴?”狄若蓝的话音还未落,那落入凹槽中的液体就四下延展开来,像是一层油膜一样,迅速将草坪上的图案填满。
狄若蓝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鬼......”
高潜划着了一根火柴,扔进凹槽。淡蓝色的火焰噌地升腾起来,像是酒精灯一样,感觉不到热度,但狄若蓝却不敢靠近,只是拼命地收拢长裙,垫着脚尖站在正中间。
天空中响起了一声炸雷,一道金红色的闪电长蛇似地击落。
“要下雨了。”一直看戏般的夏洛克看了看天空也紧张起来:“雨水会不会浇灭这怪火?”
高潜不闻不动,只定定地盯着钟楼的表盘,
分针再次跳动了一格,四点三十六分。
狄若蓝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身体产生了怪异的感觉,像是什么被骤然抽空,随即又被粗鲁地塞了回来。
他痛苦地弯下了腰,却听到高潜冷喝:“别动!”
狄若蓝抬起头,平地狂风骤起,高潜的头发在狂风中像是疯舞的野草,他的眼却黑亮异常。
“别动!”高潜再次冷冷地道,那张浓眉大眼的脸此刻显得异常陌生,没有了那书生般的稚气,此刻他的脸竟然有几分铁血冷酷。
狄若蓝咬着牙直起了腰。
狂风越来越大,几乎让狄若蓝站立不稳,身体里什么东西正在涌动激荡,疼痛,还有别的什么,混杂在一起,让他想挣扎,想嘶吼。嘴里有血腥的味道,是他咬破了自己的唇?不知道,不在乎,他死死地盯着高潜,只要能给妹妹报仇,他什么都不在乎。
高潜却没有在看他,只是紧紧地盯着钟盘:
“再坚持一会。”他仿佛听到高潜这么说。
他顺着高潜的目光向钟盘看去,也许是幻觉吧,他觉得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时针与分针在那一刻形成了一个角度,而其投影,正好与草坪上的蓝焰相合。
缺了一角的图案被补完,或者说钟楼才是这个图案最主要的部分。
重要的不是时间,而是角度!
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