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内的厢房都已铺陈好了,崭新的被褥,席枕,崭新的桌椅盆钵,还准备了一大木桶冷暖恰好的温水,那是给苏越沐浴用的。
在晚枫苑转了一圈,最后,平西爵的温柔细心简直都让苏越觉得可笑了——这哪里是一个奴隶该拥有的东西?奴隶不就该灰头土脸,卑躬屈膝,跟在主子后面像条狗一样唯唯诺诺,马首是瞻的吗?
至少在他的故乡,商国,奴隶的地位就是这样的。
不过……
苏越透过微敞的窗户,看着苑内忙忙碌碌的家丁,刘管家和翠娘自然不用说的,就连普通的下人也是面颊红润,精神饱满,穿着得体舒适的衣服,衣服上甚至连一块补丁也没有。
简直可以用酒足饭饱,丰衣足食来形容平西爵府的奴才们。
“易北真是个古里古怪的鬼地方……”苏越嗤笑道。
夜深了,刘管家他们打扫完院子,已经走了。
苏越洗完澡之后,木桶里的水都变得浑浊污脏,这次沐浴对他而言简直是一次凌迟,他的身上还有好多好多伤疤,进了水,皮肉翻起,火辣辣得烧疼。
他忍着钻心的疼痛擦干净身子,披上轻衫,然后他在这间非常不熟悉的房子里翻箱倒柜地找疗伤的药,把抽屉柜子全部都翻了一遍,还是无果。
最后,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房门被扣响了。
“笃笃笃。”很礼貌的三声。
苏越打开门。
月色清辉下,站着一位淡金色头发的男子,他沉和睿雅地对苏越说:“晚上好,我能进来吗?”
“真有意思,这是你家,你问我做什么。”苏越翻了个白眼。
不过当他把眼珠转回正常位置,重新打量易洛迦时,他稍微怔了一下,随即他突然觉得易洛迦这家伙啊……真是好看,简直好看得过头了——当然他并不是因为易洛迦的脸而觉得他动人,而是因为——
他看见了易洛迦手上捧着的那一碟子药膏绷带。
“……啧啧,平西爵,原来你是有求必应,召之即来的忠犬吗?”苏越面色和缓了些,但勾起刻薄的嘴角,半是讥讽半是庆幸地说。他侧过身,给易洛迦让出道来,让他进屋。
易洛迦带来的伤药都是用易北国独有的草药熬制而成的,呈淡金黄色的油状体,散发出花草特殊的清香。
“这药材是新鲜熬出的,效果很好,不过就是有些疼,你忍着点。”易洛迦说着,把伤药递给苏越。
苏越接过药,然后将轻衫褪到腰处。
那一瞬间,易洛迦的瞳孔轻微收缩,眼前的场景太过可怕,在苏越原本光洁的背部,死死匍匐着一道一道纵横不齐的皮鞭印子,还有用刀划过的深痕,血污从破损的皮肤出翻上来,结了暗红血疖子的旧伤,和还再往外吞吐血沫的新伤交织在一起,比盘错的毒蛇还狰狞。
苏越漠然往手掌心上倒伤药,然后反手抹到腰侧,当药水碰到伤疤的时候,苏越整个人都情不自禁地震颤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叫喊出声,甚至很快就把这种战栗狠命压制下去,再往手上倒药,再抹。
再倒,再抹。
药水覆盖得越多,这种痛苦就越重。苏越虽然克制住了全身的震颤,但是易洛迦还是看见了他指尖的轻抖,以及悄然从额角淌下的冷汗。
背部的最中间,苏越无法自己用手碰到,但他偏就是这么倔的人,从不会开口请求别人帮自己一下,他宁愿拿起整个药水瓶,沿着脊椎骨就要往下倒。
“……够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只宽厚的手掌止住了他的动作。
苏越回过头,正对上易洛迦温润深邃的眼眸,易洛迦望着他,表情有些复杂,他将药瓶从苏越手中抽出,低声道:“……苏越,你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易洛迦说着,走到榻边,接着又道:“你趴下,剩下的药我来替你上。”
苏越望着他,然后他将衣服披好,站起来,夺过了易洛迦手里的瓶子,淡淡道:“我不需要你来帮我,我虽然是阶下之囚,但不是个废人,我自己能行。”
可他的脸色白得可怕,唇沿甚至微微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