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脸上一白,竟吓的后退一步,眼中慌乱,他当初与应无鸠约定,只分胜负,不伤及性命,应无鸠是失手还是背约?
如果只是正邪之分,事事都还有转圜余地,可到了此刻,他与师父之间难道要成生死敌人?
李秋扬见尤安神色,只道他伤心,安慰了两句又道:“师父已经派人去寻他二人踪迹,我与你左师叔也打算下山,你好好待在山上,等我们带回师兄。”
尤安怔忪,半晌才点头。
两日后,两人终于走出了华山地界。
应无鸠拿脚踹了踹被他丢在地上的尤温,悠然道:“你这条命还真是大。”说罢,又蹲下身子给尤温上药。
尤温闭着眼睛:“为何不杀我?”
应无鸠一笑,手指一压尤温伤处,悠悠然道:“我这人虽然是魔头一个,但也算说话算话,自然不能为了杀你毁掉我的名声。”
尤温吃痛闷哼一声,却想哈哈大笑好好嘲讽应无鸠一番,只是他此刻没有这个力气,只能瞪着应无鸠。
应无鸠一叹气:“你别这样看我,我俩今日一别,不知道是否还能相见呢。”说不定这小子就这么死在这荒郊野岭了。
“那是必定。”
尤温说的咬牙切齿,但他全身狼狈,脸上都是血印,头发更是乱成一团,沾上了不少枯叶,犹如乞丐一般,这话到了应无鸠耳朵里更是气若游丝,毫无威胁力。
应无鸠懒得再理他,把药瓶丢在一边,拍了拍手:“天大地大,多的是我藏身之处,只怕要叫你好找了。”他站起身来,笑着一拱手:“尤少侠,我就告辞了。”
告辞?
尤温身子猛的一紧:“应无鸠!”
应无鸠挑眉,转身便走。
尤温咬紧牙关,双目通红的看着应无鸠一步一步的离开,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尖。
不能,不能放他离开!
尤温用力挣扎,却丝毫不能动弹,刚上药的伤口中又渗出鲜血。
他心底恨意便如同这涌出的鲜血一般,滚烫黏稠,让他生痛不已。
为什么?这世道难道不是道高一尺?
为什么?他师兄为何还要回来替他一死?
为什么?为什么他尤温就是如此无用!
别说能杀了应无鸠,只不过是用剑杀人,他都做不到,这武林之中,有谁不是杀人如家常便饭?偏就他傻逼的装好人装圣父。
他心中滚烫,如同火烧一般,眼中却突然冰凉,尤温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应无鸠又回到了他面前,脸上带笑,让他恨不得一剑便捅/穿应无鸠的脸。
他心中一动,手中竟然颤抖起来,尤温一顿,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猛的抓起了一截枯枝,从地上一跃而起,就向虚幻的应无鸠砍去。
只是,他才站起来,便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枯叶四散。
倒在地上的尤温迷茫了片刻,眼中涣散。
林中飞叶缓缓飘下,似梦似幻一般。
恍惚中,尤温看见穿着时尚的年轻的妇人带着温柔的老公和才七八岁的孩子在林间散步。
林中清幽,只闻鸟语。
男人捧着一束花,年轻的妇人都逗的哈哈大笑,戳了戳老公额头,又乘着儿子不注意亲了男人一口。
一边的小孩子蹦蹦跳跳的,一会装飞机,一会装变形金刚,咬了口干脆面又开始装黄飞鸿。男人跟妻子腻歪完,又回过头来摸了摸小男孩脑袋,眼神慈爱。
然后,小男孩突然回头看他,表情冷漠跋扈,嘴角带伤。
尤温觉得这一家三口都太眼熟,想问他是谁,干裂的嘴唇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切,不认识我?我是你孟大爷!”
尤温闭上了眼睛,对,你是孟家那个傻逼,孟竹。
然后,尤温模模糊糊的又听到他第十二任心理医生的声音。
“你觉得自己害死了孟欢?觉得自己是罪人?你也想死?”
“你想补偿孟欢么?可惜啊……”那人冷笑:“他死了,你补偿不了,只能赎罪。”
那人声音突的轻柔起来,循循善诱一般:“孟少啊,你知道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吗?是活着……当一个好人活着。”
尤温猛的惊醒,惊惧的盯着前方,神色越来越扭曲,手中的枯枝也越握越紧。
片刻后,带血的枯枝终于从他手中滚出。
天地一暗。
作者有话要说:
☆、人之初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