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天道有常。倒是朱家小姐与我,一个殉情,一个殉道,反是这场变故中的唯二幸者。他说我与家人本不亲近,无情无缘,福不及身,自然祸不及身。

我十七岁才入仙门,于修仙已是高龄,长老们都说我已被凡尘俗世沾染,想要修成仙骨是极难之事。可那件事后,我却在三十岁修成仙骨。在仙界,莫说十七岁上山修仙,便是七岁上山修仙,能在十五年内修得仙骨已是不易,而我只花了十三年。先师颇有些得意,他觉得比起未沾尘世的无知清明,我这样心中空落,绝嗔绝痴反而彻底。可此中凄凉,却无人能体会。

我一百一十七岁时,先师将坐化,便传掌门之位给师兄。当时正值长留权力交割之际,九阁几股势力明争暗斗,内讧不断。其中戒律阁正德长老一心想做销魂殿掌殿之位,几番自荐,先师却一直不允。此事一直拖到他临终,才将我唤到身边,将销魂殿尊位传给我,还对我说,若长留散了,唯我师兄弟二人是问。或许你已知晓,与戒律阁的嫌隙便是那时埋下的……

青玗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他平喘一口气,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平和无波。

笙箫默一直安静地听着,这是他从不知道的过去。那位玄一真人他虽听过,可在他的意识里不过是长留史志中一个光辉伟岸却十分遥远的已故前辈,那寥寥几笔干巴巴的陈词无任何意趣。可在青玗说来,他仿佛见到一个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老者,带着和蔼烂漫的笑,赤着脚恣肆走来;又好像看到,少年时的青玗,也许有着和他相似的面孔和心气,在那些泛黄的时光中跌跌撞撞地成长。

「若师叔不同我说这些,我怕是一直有种错觉,以为师叔从来就是今日这般了。」笙箫默悠然一笑道:「不过师叔将这些旧事说与我,不担心影响我对师叔的崇敬之心?」

「我本是一介凡人,纵使修得仙身,也脱不开人的本质,何须靠隐瞒往昔之事赚你的崇敬之心?」青玗颇不以为然。

笙箫默听罢此言,心头一动。他小心地握住青玗的手贴在胸口,目光灼灼深情仿佛要将他烧化:「我从来仰慕师叔如神灵,如今知神灵亦有少年时,方觉这神灵,愈发真实了。」

「你说这些漂亮话,又想图什么?」青玗似乎看穿他一般。

「师叔好生扫兴,我说一句肺腑之言,便叫师叔说成有所图谋……」笙箫默有些不甘地皱眉,转而又道:「师叔还未说完,然后呢?」

「什么然后?」

「就是师叔坐上销魂殿掌殿之后的事。」

「那之后至今,便一直是掌殿。」

笙箫默眼里精光瞬闪,勾唇一笑:「师叔明知道我问的是谁,为何故意绕弯子?」

「你既然都知道,何必问我?」青玗心下已有些明了,目光却依旧从容不迫。

「别人说的我只当是讹传,我要听你亲口说。」笙箫默的语气带着让人无力抗拒的笃定。

青玗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思绪有些飞远。虽然那件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但真正知道来龙去脉的人几乎没有,他一直以为,也许这个故事会随着他大限来临之日与他一起长眠,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会有与人启齿的一日。

「你若真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吧……」

青玗一直用很平静的语气讲述着那个故事,那个母剖子腹的惨景,那个天赋异禀的少年,那些细碎安宁的时光……甚至连最后那次令人难以启齿的亲密之举,也没有对他隐瞒。

那是他唯一的徒弟,他投入了太多心血精心雕琢的一个珍品,却也被他亲手一点点毁掉。青玗承认他自己是吓坏了,可他没想到他盛怒之下的决定,却将那孩子推入了死地。

「我不是一个好师父,我收了云儿做徒弟,却没能护他到最后……」青玗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脸上的表情像是悲伤又像是自嘲,「若我早些知道他的心思,我一定不会让他走上这条路,一定不会的……」他眼角闪烁着水光,却硬生生憋着不肯落下。

「他不会怨恨你的,就算你早知道他的心思,你也不会对他严苛以待的,」笙箫默突然把他拥在怀里,抱他很紧很紧:「你这个烂好人……」

说不出来为什么,虽然是另一个人的故事,可笙箫默有种强烈的感同身受,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倘若他早生二百年,会不会与那位未曾晤面的师兄完全交换命运?

谁知道呢?

一念成痴,一念成错,世间之人往往贪了一刻的恣肆美好,却要搭上一生的苦难甚至毁灭。可这笔看上去毫不划算的交易,却有无数人依然前仆后继,连他自己,不也是这前仆后继者之一么?

林暗草惊风

长留大殿。

衍道真人坐在最上方,青玗和九阁长老依次坐在两侧,大殿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谁也没想到,炼神塔之事如今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玉清派一个区区千人的小派,竟然绑架了太白山十数弟子,甚至将其中两人当众烧死。这一挑衅行为引得太白派震动,然而那玉清派掌门季连赫也是个狠角色,扬言太白派若不归还宝物,会继续处决太白派弟子。双方剑拔弩张,流血冲突不断,随时都会爆发大战。

不过说到来,这太白派也委实算不得冤枉。百年前,玉清派还是仙门小派,大派们指东,它不敢往西。妖神大战时,玉清派以门派至宝炼神塔击败了妖神右翼先锋,为众派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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