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
看着对方的表情, 陈医生乖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有种自己被胁迫绑架的感觉。
应辞转开门把手推门出去, “啪”地合上门。
门外一个没手的老汉坐在平板小推车上, 嘎吱嘎吱地在陈医生的办公室门口来回挪, 嘴里含着一块苹果片,边嚼边极低声地念叨, “我的手呢?我的手呢……”
那个老汉看到应辞,推着小推车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 看向应辞, “你看到我的手了吗?”
“不, 它不在你身上。”老汉又自顾自地摇头, “我的手呢?我的手呢……”
应辞沉默地看了眼他,又是一个被困在医院里无法离开、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魂魄。
他覆手一收, 送走了老汉,掌心里又多出一张黑色纸片人。
隔着一条走廊的另一边过道上,两个地府鬼差被分配到市医院加班,忽然彼此对看一眼。
“我好像感觉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些腿软……”
“实不相瞒……我也……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吧,我怂。”
“那就算了吧。”
两个鬼差很果断地做下决定。
如果他们走到对面那条走廊,看见应辞的模样,大概就能立即唤起被他们藏在记忆深处、巴不得永远不要记起来的噩梦——
当初就是这个男人,把他们整个地府闹得血雨腥风,掀了个天翻地覆,偏偏还没受到应有的惩罚。
应辞送走了老汉后,折回办公室。
他看了眼欲说还休的陈医生,当做没看见对方的好奇,他重新闭上眼睛。
“我觉得你在等人。”陈医生开口说道。
应辞没有说话。
陈医生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尖。
他低头继续看着手上读到一半的医学报刊,办公室里安静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辞忽然主动开口,说道,“医生是最了解人体极限在哪里的人吧?”
“什么?”陈医生愣了愣。
“救人和杀人,只在一念之间。”应辞说道,他睁开眼,看向陈医生。
“之前我一直在想,本来护士说王珉豪在急救车上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怎么进了手术室后突然就死了;院长一个人,是怎么瞒过那么多人的视线,要把徐莹婉从自己的看护病房弄出来,运进下海庙的香火箱里;还有更多不可能一个人完成的事情,他都是怎么做到的。”
陈医生摘下眼镜,轻捏了捏鼻梁,没有说话。
“而他确实也不是一个人完成的。院长想要杀人灭口,是为了埋藏秘密,而你想要杀人灭口,是为了报仇雪恨。”
“王珉豪与徐莹婉的手术都是你接手的,王珉豪死在手术床上,顶多算是一起医疗事故;你作为徐莹婉的主治医生,安排出空挡并非难事,院长有心想要灭口,就会抓住这样的机会。”
“这一切,你都能利用自己的主刀身份,做得滴水不漏,就算有人起了疑心,也不可能找到指认、足够定罪的直接证据,无论如何,你都能够逍遥法外。”
“院长做了那么多事,却是在不知不觉中为你执子下棋。”
“直到现在,你已经几乎完成了所有的复仇任务,只剩下院长和他的那叠资料。”
陈医生看向应辞,隐藏在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悲悯又执着,他摇摇头,轻声说道,“不是这样的。”
应辞静静看着他。
“还差一个,李玉还活着呢。”他说着,摊开手,“不要说得好像我什么都能意料得到,我没有那么神。”
“李玉就是我没法控制的一个意外,早在我还没摸清当初父亲那件医疗事故之前,他就已经躲进三院了。而院长,我只知道他有着和我一样的目的,他也想要那些人死。”
“既然迟早他都得死,不如在死前帮我多做点事情。”
“院长也好,李玉也罢,他们都有秘密,那些我查不清、也理解不了的秘密。他们似乎在我看不见的领域上,懂得比我多得多——”陈医生说道,理智得像是只在讨论寻常问题,他顿了顿,“我始终觉得,他们看得见我所看不见的东西。”
他向应辞虚心请教:“你觉得他们是不是能看见鬼魂呢?”
陈医生看不见鬼魂,不知道院长和他的继父做了交易,在他眼里,这个世界还是很唯物主义的,所以他有许多理解不了的疑惑注定得不到解答。
陈医生要为亲生父亲报仇,陈凯要为自己报仇,院长要埋藏不为人知的秘密,两人一鬼,三方都在狩猎当初参与手术的那些医护人员。
——就像当初王珉豪、徐莹婉和院长三人,都为了自己的小算盘,算计着将陈凯谋杀在手术床上。
轮了一圈,都有报应。
“那你信吗?”应辞反问。
陈医生被应辞问得愣了愣,他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只信眼睛看的见的。”
应辞对这个答案没有多少反应,他说道,“那你往后看。”
陈医生愣了愣,慢慢回头,以为身后会出现恐怖电影的惊悚镜头,而事实却是他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有种人天生能见鬼,有种人天生死活看不见鬼,陈医生大概就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