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斯说到这里,忽然再说不下去,因为,他在迅速抬眼观察的一瞬间发现,母亲的脸已经变得通红了。这样的情况,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中也不过寥寥数次而已。显见,母亲已经是动真怒了。
贝蒂夫人此时心中百感交集,儿子的话在耳边隆隆作响,仿佛天上的雷鸣,竟震得她心气烦躁。“儿子竟然因为一个小侍女来指责自己”之类的痛心情绪时不时就要在脑海中冒一下头,尽管她的理智在随时扑灭这样她自己都知道可笑的念头,但注意力被分散仍然让她的表情显出异色。
修斯悄悄不敢再出声,贝蒂情绪纷乱暂时无言以对,房间里一片沉默。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孩子正在长大!”半晌之后,贝蒂终于把自己的情绪理顺,苦笑一声,再次组织语言。她想作最后一次劝说,而不是命令。因为她明白,一旦孩子开始有了独立的想法,那命令就不再是好的教导方式,潜移默化地诱导相对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修斯,你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但是,你必须明白,事有万一!你的话里用了很多‘不一定’。‘可能’之类的词语,这说明你也在担心那种最坏的结果,不是吗?很明显这种最坏的结果下我们一大家人都会因此陪葬,而就因为一个服侍你不过半年的侍女,你就敢用这我们全家人作为你豪赌的资本?难道在你心里,我们家族的安危,我和你父亲的安危,霍顿领更多族人的安危都比不过一个雪莉吗?”贝蒂夫人没有用激昂的语气,更非指责的语气,她更像是无所谓一般,只将其中的利害之处再次淡淡说出。但就是这种淡然的背后,丝丝痛惜和连串问题透出的咄咄逼人之势,却仿佛巨锤狠砸在修斯的心房之上,一瞬间,就把修斯心中对雪莉的那份可怜砸得粉碎,一股悲怆的感觉弥漫在他的胸膛,无法言说。
修斯重重垂下了头,原本坚直的背影在这一刻也仿佛失去了精气神,颓废之意让贝蒂眉头直跳。
不过,事情势必不能就这样草草结束,认输是必须的,但对于修斯来说,贝蒂夫人认为明白道理比认输更重要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于是贝蒂夫人趁势继续,“况且,你的想法无疑是简单和错误的。假话说一万遍就会成为真理!更何况我们的敌人根本不需要让雪莉重复一万遍,也不会等着雪莉去见他们,他们会主动出击,用钱和其他许诺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轻松吐出他们需要的一切情况,这完全不是笑话,而是现实。告诉你一个事实,不仅我们家周围有监视的探子,就是敌人那里,同样有我们的探子,找出敌人的缺点给予致命一击,从来都是贵族生活的一部分,并纠缠始终!”
一口气说了如此长一段话,贝蒂夫人也不得不短暂停止歇口气,不过她总算要吧放松紧绷的神经,儿子修斯在听到探子的事时身体很是震动了一下,虽然仍然没抬起头,但贝蒂认为那种震惊的滋味儿已经足够儿子品味一段时间了。
房间内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贝蒂夫人的这一番说教不仅仅是让修斯内心震动,更多的情绪似乎交杂成一种迷茫,就如同在行走在一片充满灰色迷雾的荒原之上,看不到天空和方向,走不到渴望中的边崖。
修斯心内两种观点激烈地冲突着,一会儿对家人的爱占据上风,一会那公正和善良的热火又冲破爱的封锁,突然出现在显眼的位置。此起彼伏的斗争给他带来的刺痛,仿佛是一瞬间,但又仿佛持续了万年一般久远。
“我该怎么做?”修斯痛得想流泪,但战士的本能压制了鼻头的酸意,此时此刻,他多么想再看见护臂中的战神,他多么想再跟活过千百年的老人聊一聊,听听他们的心路,询问解决的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修斯终于从内心的纠结中苏醒过来,他稚嫩的脸庞此刻赫然显得成熟,两颗星辰一般的海蓝色眼眸中透出决断的神光。
修斯看着母亲,贝蒂夫人精神一震,同样微笑着盯着自己的儿子。
“妈妈,我同意您的说法,但,我想我不能按你说得去做!请您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修斯的话立即引起母亲的不安和焦急,但修斯此时却仿佛一个久经世事的中年男人,他轻轻地抬起手,用温和却坚定的目光阻止了母亲的开口。
“我来到这个大陆十四年了!十四年来,我感受到过愤怒,耻辱,怨恨等很多情绪,并因此以为,这个世界的天空,晦暗的时刻永远比明亮的天数多!但是,因为昨天的事,我突然发现,原来,我错了!那晦暗只是我成长路上暂时的阴云,火热明亮的太阳其实每时每刻都藏在阴云之后,观看着我前进的每一次迈步!是的,我想告诉您的是,您和父亲的教育,已经让我明白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而真诚和善良同样已经融入我的血脉不分剥离。因此,我绝不愿意亲自动手来解决这个本来不是麻烦的麻烦,那与我的智慧和良知相违背。”
贝蒂夫人听着儿子的述说,从最初的激动到之后的冷静,她细细看着儿子,亦悲亦喜的神情交杂着在她的面上浮现,就好像上翘的嘴角竟然是苦笑的源头,一切都异常矛盾复杂。
“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贝蒂内心中轻轻地叹息,但眼中原本冷冽的光芒早已熄去,换之的是浓浓的爱意,“也许我应该自豪?”内心中时隐时现的欢喜让这位美丽的夫人再次回复那优雅美丽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