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殷螭的原则就是:对小林再好,也决计不能让他接触到实权,这家伙兴风作浪的本事委实太强,稍不提防,多半自己又要象上回妖书案一样大吃其亏!
按理说如果实在忌惮,就应该用上内阁所献奇计的后半条“借刀杀人”,在平乱军中随便找个由头,将林凤致悄悄做掉也就算了,可是殷螭如今却只想“做”——和小林上床——而不想“做掉”,所以殷螭有时想到“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句话,便不由得苦笑,心想这真是一把利刃,明知他不是好相与,却无论如何弃绝不下,以至于自己甘冒被刺伤的危险。
然而这又真完全是“色”的缘故么?因军务倥偬,大军进发与宣抚司每每不同步,所以虽然同军,却又常常一隔就好几天不得见面。这样的时候,殷螭便会生出想念来,奇怪的是,这种想念老是跟当初在坤宁宫做过的那个令人心痛的诀别梦一样,忆及的时候,并不去想他的容色和身体,却仅仅只是他的人——那个一直不肯放弃和自己作对的,那么可恶,却又思之可喜的人。
连林凤致都能察觉殷螭近来在床笫之间的异常热情中,隐约带着一种深重的期待之意,殷螭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在期待——期待对方给自己以同样热情的回应。
可是却又明明不可能,或者至少是,明明很难很难。
殷螭以前从来不在乎林凤致心里到底愿不愿意和自己上床,反正他不曾反对,乖乖委身,自己也尽有手段教他同时尝到□至乐的滋味,岂非就是欢娱无限?以殷螭的务实想法,除此之外,床笫间也别无追求。可是如今,却总是这么想:世上定有另一种欢娱,更值得追寻求索。
可是这种欢娱到底是什么,却又模模糊糊捉摸不定。于是还是归之于□吧,虽然近来难得见面,到底也不是全无见面的机会,每次有机会在一处过夜的时候,便恨不能将一切心血都灌注到欢爱之中,其态度之热烈,势头之猛烈,闹得林凤致最近见到他,颇有想躲着走的意思。不过好在毕竟份属君臣,位有上下,有想躲的意思却不能付诸行动,于是林凤致每次还是乖乖的奉陪上床,顺便给他一些久违的钉子碰,顺便听他的情话与废话——绝对不谈军务。
可是殷螭不跟林凤致谈军务,却难保别人不来找他谈,尤其是防范了右军高东华,却不曾防范住自己的手下——这日大军已进入云南省境,扫平一带之后在东川驻扎,林凤致正在东川城内落足下来,欲找来当地的土司共商安民启事怎么写,忽然临时宣抚司外有人回报:“袁将军来拜。”
这袁将军便是中军先锋营袁百胜,中军名为殷螭统帅,其实全由他领军打仗,殷螭对这位百胜将军颇为倚重,大小军务都听他的,倒也使中军战绩赫赫。但袁百胜出身卑微,乃是从小卒一路做上来,比之另两位将领都是元勋之后、封爵高贵的显赫家世,不免相形见绌。又兼所领的中军拼凑更甚,除了他自己带来的一枝三千人的抗倭军外,其他自南京与湖南两地征集来的军队,本身各有系统,对这个外来而又品级遽升的头领,只是明服而暗不服,若非中军名义上是皇帝坐镇,只怕早成一盘散沙。
袁百胜为人甚是谨小慎微,因知军中各将对自己暗含轻视,又怕人家说自己仗着皇恩得志轻狂,所以一般很少发言,在御前会议上说话都要先看看另两路军将领的脸色。他读书不多,为人粗鲁,与林凤致这样的文官更是没有话说,同军而来到现在,刘秉忠再傲慢也好歹交代过宣抚司事务,袁百胜则是连公务都没有跟林凤致说过一句,这时忽然来拜访,不免使林凤致大为纳闷,于是赶忙连声请将进来。
袁百胜说官场上的客套话时十分拘谨,期期艾艾的缺乏礼数,但当林凤致请他直示来意时,他却说得十分坦白直率:“小将此来,是想请林大人代为劝谏皇上——近来皇上用兵,实在有些贪功冒进的势头,小将私心里甚是担忧。”
二之29
林凤致虽然常常鄙视与腹诽殷螭,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委实有几分聪明劲,大主意不正经,鬼点子倒是多得很,而且学起东西来也颇快。比如说出征前林凤致还嘲笑过这个号称“亲征”的天子,连《孙子兵法》都未曾读过,上战场无非做摆设,但真正到了征讨的时候,殷螭一面全权倚重袁百胜处理军务,一面却也不耻下问的跟着这百胜将军学着行军布阵。
袁百胜没读过什么书,带兵打仗全凭沙场百炼成钢的经验,讲解兵法时全然不懂什么引经据典,只知道老老实实分析战理和战例,这种方式反倒对了殷螭的胃口,何况他再不学无术,肚里墨水到底还比袁百胜这个粗人多几滴,这时便不免自高东华那里借了些兵书来,同袁百胜一道分析探讨,颇有教学相长的良好格局。学到手痒的时候,不免也牛刀小试一下,拣一些好打的小城池平定平定,有袁百胜在侧掠阵,自然打得既畅快又安全。
林凤致虽然从来不跟殷螭谈军务,但皇帝喜欢跟着袁百胜一起亲自上阵,颇失坐镇中军的天子身份这种奇闻,到底也不能不刮到耳朵里。何况有时殷螭跑来找自己过夜,一脸的得意洋洋,就差在脸上写着“我又打了胜仗”这几个炫耀字眼——如果不是防范着林凤致知晓军情,那简直是逃不掉一场大吹大擂的。
所以当林凤致听袁百胜说殷螭近来有贪功冒进的势头时,毫不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