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温柔的吹在脸颊上,暖意醉人,他张了张嘴,如同一条上岸的茫然的鱼,半晌,才道:“好。”
狐狸双眉微蹙,虚搭在腹前的指尖动了动,他悄悄垂手在身侧,眼底微不可察的期待坠落在脚下的尘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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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
何宅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至少对狐狸来说,这个人的到来和他带给自己的消息足以让自己郁闷好一阵子。
阿九这几日不知道同阿秀在忙些什么,成天抱着许多颜料和宣纸早早的就出门,直到月上梢头才回来,有时甚至更晚。狐狸问她,那人也只是顽皮的笑笑,转而又将话题引到别处,久了,狐狸也懒得再去费口舌,只盼那人恣意的言行不在人间生出什么祸端。
自从那天十分丢人晕了一回之后,狐狸也开始注重起身体的调理,虽然他还一直认为自己仍是那个几百年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小狐狸,却不得不承认,这一把“老骨头”也经不起几番折腾了。
他仍记得几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人间历练,傻傻的拔了皮毛,吐了妖丹,惨兮兮回到了青丘,长老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什么,等到那书生牵着阿秀的手离开之后,这才过身来,气的胡子一颤一颤的,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望着书生潇洒离去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十分轻松,很想开怀大笑,很想喝一壶最烈的酒,睡他个几百年。
“你还看什么看!人都走远了,你还能把他看回来?”
他收回目光,整个人如同被风打落的枯叶,连站都站不稳。身上的皮毛没了,就算在盛夏时节,也是彻骨的冷。
他虚弱的朝长老挤出一丝笑容,苍白的嘴唇像是结了一层薄霜,然后瞧见那个脾气火爆的老头儿的表情终于柔和起来,脸上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却更多的是心疼。
他听那人悲痛道:“此一番游历,汝何所悟?”
笑答曰:“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那之后,白泽说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几百岁,说的时候,手里攥着他头顶一缕银白的长发给他看,狐狸对着镜子后的人满不在意的笑了笑,说“这样也挺好看。”
白泽怒极反笑,手上用力一扯:“你就作罢。”
他疼的龇牙咧嘴,快哭出来。
那些个日夜是狐狸最难熬亦最不愿回忆起的,不能喝酒,不能吃肉,每天被困在山洞里只能啃野果,一闭眼又满脑子都是刘子固那张欠扁的脸。
索性他还是熬过来了,身子却大不如从前,这难得的仙骨,算是毁了一半儿。
“唉……”
一声长叹没入暮色里,狐狸收回思绪,揉着酸涩的眼睛起身,抬眼见一轮浅月初挂,明如天上雪。
他望着石桌上那一壶花雕酒,肚子里又泛起馋来。
酒是刚刚刘子固匆匆提过来的,说是五年陈的佳酿,是一同教书的先生送的,说完就要转身,他匆匆拽住飘过眼前的衣袖,道:“吃了饭再走吧,阿九今日回来的晚。”
那人道:“不了,洵儿还一个人在家里……她也备了晚饭。”
他张了张嘴,松了五指,略带抱歉的笑了笑,“路上小心。”
橙黄清亮的酒水顺着壶嘴倾泠泠倾泻而出,很快盈满了白玉瓷杯,伴着一股浓浓的芬芳之气,清甜馥郁。
月色更浓,倒映在粼粼的酒面,泛起金光。
好酒伴明月,幽香踏夜来,狐狸突然觉得一个人的日子并不难熬,其实这才是他作为一个妖怪正确的活法,之前很长的日子,他都是这样活过来的,也过得很快乐。那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会觉得孤独,会觉得这漫漫长夜需要有一个人来陪伴才踏实呢?
他苦笑着摇摇头,五指握上冰凉的杯身,却见酒杯纹丝未动。
咦?
狐狸皱起眉头,再用力,酒杯好像是长在了桌子上一般,死也不动。
狐狸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般望着廊下花丛里,怒喝道:“白泽,你给我出来!”
“两次三番戏弄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几日,确切的说是自他晕倒以来,每每他要喝酒时不是杯子无缘无故碎裂,就是掀开坛子,看见里面空空如也,连一滴酒也不剩。每日早晨醒来时床头的柜子上总会放着一碗红枣莲子汤外加一碟透着青嫩的新鲜梅子,这是拿自己当身怀六甲的妇人养了?
尽管每次他都会忍不住将东西吃干抹净……
狐狸正在气头上,瞧见廊下花丛一阵窸窣,迤迤然踱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他一袭白衣负手立于庭中,肩披月华,神色从容,浑身上下都萦绕着超凡脱俗之气。
他朗然一笑,清声道:“好久不见……”
“见”字还未出口,狐狸眯起眸子,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抡起手边的酒壶“嗖”的朝那人仍过去,照脸砸,不手软。
狐狸撑着下巴,戏谑的眨眨眼睛,低声道:“好久不见你个鬼,你不是天天躲在角落里见我吗?”
白泽一手稳稳接住酒壶,叹了口气,心说就不能等我这潇洒的开场白结束之后你在砸么。
狐狸勾起唇角,轻淡的笑容里却多了些危险的味道,好像随时会化作原形亮出尖爪,扑上去挠那人几把,“说吧,怎么回事?你到底想干嘛?那天我晕倒那个给我开了一碗安胎药的大夫也是你吧,每天早晨给我送那些东西,现在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