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谦本来在好好发呆,正四大皆空的时候,猛地看到了霍杨,手神经质地一哆嗦,勺子扑通砸进汤里,溅了半张脸的汤水。
动静挺大,叶敬之头都不抬,就着菜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馒头。霍杨见他好像是吓傻了,坐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就抽了张纸,把他的脸擦干净,再取下他的眼镜,呵口气,也耐心地擦干净才给他戴回去。
那眼镜非常奇形怪状,左右镜片一只深红一只墨蓝,厚度和形状也不同,看起来像盲人墨镜,但戴上后整一个大万花筒。因为叶谦总嚷嚷自己看到些奇怪的东西,林芝特意去了专业光学配镜的医院,按照他的设计配了副眼镜,他便时不时戴着,宝贝得像命根子,白天发病的次数确实减了不少。
叶谦呆滞了半天,才蚊子哼哼似的念了句“谢谢”,但是霍杨已经站起身,去厨房里盛稀饭去了,根本没听见他这句话。回来坐下以后,他也不以为意,只是低头喝粥,一派习惯了帮他收拾烂摊子的熟稔自然。
叶谦神经质地左右掰扯着衣角,脑子里又开始放空,不知不觉间,力道焦虑地加大,把自己的衣服撕得“嚓嚓”作响,终于叶敬之忍无可忍地一放筷子,一声呵斥声震醒了他:“你有完没完?”
霍杨本来也在心猿意马,回想他家小男神,夹着根青菜半天也没吃下去,也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连忙扯回咧到耳根的嘴角,“啊?怎么了?”
叶谦闻言更慌了,几乎要蹦起来。他手忙脚乱起身,瓮声瓮气地丢下一句“我、我吃饱了”,就想回自己房间里。
但这一起身,滑下了汗湿的皮肤的眼镜本就摇摇欲坠地挂着,这下直接从鼻下摔到了地上。他匆忙弯腰去捡,又险些撞翻了桌子,还是霍杨眼疾手快扶住了汤锅,才没泼得到处都是,但还有几滴油腻的汤汁溅上了叶父的手。
叶敬之喝道:“给我坐下!”
“……”叶谦把眼镜牢牢扣回眼睛上,才敢稍稍抬头,胆怯地看向自己的父兄。
父亲冷冷地看着自己,“饭吃饱了?”
见儿子讷讷地不敢出声,叶敬之心中不满更盛,怒道:“这么大个人了,一点眼色都没有。整天好吃懒做。在这等着,帮你弟收拾桌子、刷碗!”
叶谦迟钝地“啊”了一声,垂下了头,老老实实在椅子角上坐下了。霍杨看着这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只比他早生一点点的兄弟,如此萎顿沉默,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见他时候的光景。
当初叶敬之、林芝夫妇去彩虹福利院时,一眼就看中了他。那时候小霍杨长得可爱,聪明乖巧,在满地先天不足、后天也失调的的残障儿童中间,真是十足十的顺眼。他们带着小霍杨去买了昂贵的衣服玩具,又带他吃了有生以来质量最高的一顿饱饭,一路和乐融融地回了家。
小霍杨坐在宽敞舒适的车里,跟着自己未来的父母,住进了一栋高级公寓,一切都美好得不甚真实——直到他看到了叶家夫妇的亲生孩子。
就是叶谦。
来的路上,叶家夫妇很认真很和蔼地跟他说,你还有一个小哥哥,脾气不好,平时有点孤僻,我们希望你俩能做个伴,你一定要和他好好相处。当时霍杨并没有仔细询问,仍然是很聪明乖巧地答应了,又说了一些天真的孩子话,把这对夫妇安抚得服服帖帖。
结果事实却远比他设想的棘手。
过了很多年,霍杨也能清晰地想起他第一次踏进那个家门的夜晚。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餐厅的一盏吊灯亮着,并且在有规律地忽闪忽灭。
有一个男孩背对着他们,机械地按着开关。光看那个僵直的、又奇异地驼着背的背影,就让人莫名腾升起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小霍杨条件反射地攥住了叶敬之的衣角,本想打个招呼,声音却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叶敬之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声儿子的名字。
叶谦呆滞了很久,慢慢扭过头来。霍杨这才发现,他居然在哭,不声不响地哭,眼泪流了满脸,连衣服前襟都湿透了。诡异的是,饶是他哭成了这副样子,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死气沉沉地立着,仿佛脸上只是长了两个拧开的水龙头。
三个人都僵立着,等他哭完。就在林芝想要上去安抚一下儿子的时候,叶谦的眼珠忽然生锈似的一转。
他注意到了霍杨,并且看到了他抓着自己父亲的手。
一顿饭吃的无比沉默。
完了叶敬之对霍杨说:“咱爷俩聊聊天。桌子让叶谦收拾,别管他,我就看他收拾成什么样。”
霍杨无奈,“快别为难他了,我收拾完就去找您。”
叶敬之本来也是说说,他也晓得自己这亲儿从来不干人事,就又训斥了叶谦一顿,看他战战兢兢,这才勉强压着怒火放过他。霍杨把碗筷全部收拾走,把墩布沾水拧湿递给叶谦,心说擦个桌子应该擦不出人命来。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个脑子有病的。
等霍杨刷完所有的锅碗瓢盆并摆放整齐后,一出来,就结结实实地傻在了原地——叶谦把那桌子擦得光洁如新,每个瓶瓶罐罐下面都非常干净,而他人正跪在地上,死命抠玻璃板和桌面的夹缝,抠得脸脖通红,青筋暴突。
“哎哎哎哎,你干什么呢?”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