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叉很快发觉,他转过身,同那孩子对视几秒,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冷掉的饭团,冲他点点头,要他过来拿走。
孩子咧嘴笑了,快步上前接过饭团,一蹦一跳跑走了,没说一声谢谢。
原来在笑啊。
白夜叉转头的瞬间,辰马捕捉了残留在他嘴边的浅笑,他脸上没有一丝泪痕。
踏着河中间的小石块,来到对岸。白夜叉泡在水里的双手冻得红通通的,身上的衣服也少得可怜,他却丝毫也不在意,仍旧摇动着水里的白色发带。
“啊哈哈,”辰马以惯常的大笑声打破沉默,“你冷吗?烤烤火去吧,呃,顺便把刚才的衣服烤干,啊哈哈哈。”
“啊……”白夜叉抬眼看着他,犹豫片刻,端着旁边的木桶站起来。
“通”一声,辰马手中类似烟杆的东西喷出火焰,点燃了他们面前的堆起的干树枝。
“哇!”白夜叉惊得跌坐在地,连连后退。“这、这是啥啊?”
“嘿!我的‘电光火石’,啊哈哈哈!”
“哎,你好像总有新鲜玩意啊。”白夜叉爬起来走近火堆,伸出双手靠近火焰。“真有趣哦,辰马。”
他竟记得我的名字!一直都以为白夜叉是没神经的傻小子。
“啊哈哈,白夜叉要是得了伤风可就伤脑筋啦。”说着,辰马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盖到他背上。
“哎,这……”白夜叉略带几分惊怯地张了张嘴。
“没关系,没关系。你拿去吧!”辰马连忙笑道。
“嗯!”白夜叉终于点了点头,“那,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这种事无所谓啦,啊哈哈哈……”
又过了约一个礼拜,部队决定迁移这座村子,去和援军汇合。
晴朗的午后,高杉和桂沉默地分坐在长屋外廊上,目光凝重地望着篱笆外的山色。
白夜叉蓦地从屋里出来,在两人中间坐下,默默大口大口啃着饭团。吃完了,嘴边和两手上都粘着饭粒,他挪着挪着,挪到高杉身旁,头靠在他肩上。
“喂,你要是在我身上擦手,我可让你好看。”高杉眼都不眨一下警告他。
白夜叉识趣地抬起头,差不多是爬着挪到桂身旁,啪一下躺在桂腿上,把饭粒全抹到他衣服上了。
“身为武士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没教养的行为!”桂霍地站起来,“真是的!”愤愤走进屋去。
“给你,以后用这个吧。”辰马出现了,将一块绣着梅花的手绢抵到他面前。早就忘了这是哪个女人塞给他的。
白夜叉顿时又露出了在火堆前的那种惊怯的表情。
“哦、哦,谢谢,谢谢你。”白夜叉端着手绢,转身轻轻低头走进屋里。
第一次见到一身西式战服且颜色十分亮丽的高杉晋助,辰马便有种奇妙的感觉:遇见他,真幸运。和高杉单独相处,他总也笑不起来,在其他人面前能轻易摆出的傻笑,面对高杉就这么都施展不出来。这可是他练就了许久,自认为能够化解一切尬尴气氛的本领,竟会失效!
“喂,你要是有地方去的话,就把那家伙也带走吧。”高杉目视前方,双手交叠伫在刀柄上端。
“我说的是白夜叉。”
“那家伙啊……”高杉轻轻叹息,“除了在战场上,其他地方都缺根筋。他一个人根本没法活下去。”
“哈……”笑不出来,怎么也笑不出来。辰马坐下来,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的侧脸。他很想质问:那你呢?你又如何?你一个人就能活得很好吗?不知怎的,他更为高杉的情况担忧,就是觉得比起白夜叉,高杉本人才更教人担心。偏执狂是无法顺应世界变化的。幕府早已屈服了,还在坚持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战争的同伴,守着幻想中的将来抵抗着……难道,你已经准备赴死,和这场该死的战争一切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不行,绝对不行!白夜叉的事我会想办法,同时也会帮你——
可是说不出来,世间所有的话语放佛都被吞没了一般静默。辰马怔怔端详着高杉落寞的侧脸,几乎不能呼吸。为什么会这样,自己缘何产生如此强烈的冲动?分别多年以后,再忆起当时,他明白了,那是妒忌,会让人失去理智,是因为妒忌。对,他妒忌总是让高杉操心的白夜叉,妒忌他们之间的牵绊。
*
辰马真正见识到白夜叉的威力,是部队迁移的路上。传言非虚。白夜叉的英姿多年后仍印在他脑海中。
天人似乎动了动他们那迟钝的大脑,有意阻断各处要道,阻止各路攘夷志士汇合。
白色身影,噢不,是一颗白色的彗星,不不,不够准确,简直犹如白色的幽灵,完全看不到动作。
白色的幽灵翻飞在不断从山上滚落的巨石间,仿佛只需轻轻一触便能发挥无穷的威力,巨石经他那幽灵的羽翼触碰,瞬间化为尘土。
白色的幽灵轻巧地飞上悬崖,与上面一船怪物天人正面交锋。
那战斗的场面,早已超越了剑术的境界,更像是一种风格的舞蹈,专门为格斗厮杀而跳的断魂之舞。
高杉和桂也毫不示弱,从旁而上协助白夜叉。辰马负责掩护队伍中受轻伤的同志,阻断突然跳出来袭击的天人。他无法专心,总是难以将视线从白色的幽灵身上移开。太震撼了!这就是白夜叉,这就是白夜叉,这才是真正的白夜叉!
一身血污的三人受伤光残局,重新回到队中。白夜叉立即恢复了农家傻儿子的形象,呆呆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