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见他如坐针毡,便让他先回去歇息:“老师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也无须你掺和进来,只要帮我稳住那些站在我们这边的大臣即可,一旦事成,他们就是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届时改变朝中舆论,都少不了他们。”
袁炜点点头:“殿下放心。”
徐阶领着后头三人踏入内殿,便觉得这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宫殿还是那个宫殿,看起来却比往常要空洞阴冷许多。
皇帝靠坐在床上,而身边伺候的人,已经由黄锦换成了滕祥。
“臣等参见陛下。”
嘉靖帝看着跪在跟前的几人,神色不辨喜怒,也没让他们起身。
“陛下恕罪,臣等是忧心圣体,故而请求面见龙颜,瞧见陛下无恙,便放心了。”
嘉靖声调很低,语速很慢,仿佛带了股疲惫不堪的颓败:“朕的几位内阁大学士,你们这次来,不单单是关心朕的身体那么简单吧?怎么,这回是倭寇又进犯了,还是鞑靼又来叩关了啊?”
徐阶身为首辅,自然不能装哑巴,所以回话的还是他:“陛下放心,如今朝中内外平安无事,只是,臣等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说。”
“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早日立嗣!”四人齐声道,头重重叩在地面,发出响声。
“你们这是要逼朕吗?”出乎意料,嘉靖没有想象之中的愤怒,反倒将头靠向后面,脸色灰败而疲惫,那是丹药服食过量的征兆。
“臣不敢!”
“平身罢。”
看着四人的后脑勺,嘉靖帝缓缓道:“过些时日,便让景王回德安。”
徐阶等人心头一震,不由面面相觑。
这便算是定下裕王为储了?
“不过,”嘉靖皱眉闭目,滕祥忙上前为他揉按太阳穴。“朕近日身体不爽,就让他待在身边侍奉吧,过几个月,再动身也不迟。”
徐阶忙道:“既然陛下心中人选已定,不妨立书昭告天下,也好安定人心!”
他想不明白,平日里也没见这位皇帝如何宠爱景王,怎么这会儿倒是舍不得他离京就藩了?
嘉靖冷笑:“怎么,朕如了你们的愿,同意让景王去藩地,你们还非得把儿子从朕身边撵走,让他多留些时日都不成?”
徐阶他们不知道的是,嘉靖自从生病以来,性情越发反复无常,先前黄锦顾虑他的身体,曾请他早日立嗣,便让嘉靖大怒,将他发配到尚衣监去了,疑心是徐阶暗中怂恿黄锦进言,否则以黄锦数十年小心谨慎的性子,怎么敢如此直言?
没想到那头气还没消,这边徐阶等人果然就上奏此事,恰恰戳中嘉靖的心病。
他多年来沉迷道家方术,总觉得自己受神仙眷顾,却从未想过还有如常人一样生老病死的一天。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无比惶恐,用尽各种手段,试遍各种各丹药,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衰败下去,最后还是不得不选择了太医的汤药。
但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以妙手回春了,按照李时珍的话说,嘉靖这具身体已经病入膏肓,非人力所能挽回,如果断了那些丹药,好好吃饭喝药,兴许还能维持一两个月,这对于嘉靖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所以他拒绝见任何外臣,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一定会提起立嗣的事情,这就等于变相提醒自己,他的身体不行了。
但此刻,他忽然觉得很累。
你们想要新君,朕便立一个给你们吧。嘉靖挥挥手:“没事的话,就下去罢。”
徐阶本还想问诏书的事情,毕竟空口白话,总不如加上玉玺印章的圣旨来得管用,但见皇帝这般神色,只怕今天提了这事,他不但不会同意,反而很有可能改变主意,这就得不偿失了。
想及此,四人低声告退。
滕祥站在旁边,瞧着他们走远了,才低下头,小声道:“陛下,可要传膳……”
话没说完,却见嘉靖歪着头,已经睡着了。
几人出了宫,高拱忍不住开口:“方才大好形势,元翁为何不顺便请陛下立下诏书?”
徐阶拈须缓声道:“我见陛下神思不属,说了只怕效果不彰,反倒惹龙颜盛怒,届时收回前言,就功亏一篑了,慢慢来,不急。”
高拱性子燥,一听这话就急了:“再等可就等不了了!”
徐阶面沉如水:“肃卿慎言,这可是宫闱!”
高拱自知失言,悻悻住口,郭朴忙打圆场:“肃卿也是情急,这么等下去总不是法子!”
徐阶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只不过听陛下的语气,只怕心意已决,陛下的脾性,你们又不是不晓得,越是劝谏,效果只怕越差。”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也沉默不语。
阴差阳错,让景王回藩地的事情就此耽搁下来,随着皇帝病情的加重,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储位的归属,皇帝一日没有立下诏书,众人便一日不能心安,请求立储的折子雪片一般飞向内阁,皇帝却一天比一天沉默,甚至连内阁也不召见了,只让宦官出来传话。
其他人本以为内阁会出头,结果徐阶他们因着上次的事情,不敢再轻易打扰嘉靖,生怕他脾气一来,反而改变主意,竟也三缄其口。
局势就在这种情况下,渐渐往诡谲的方向上走。
小院子里,赵肃正读着家中的来信,陈洙坐在一旁,两人神色都不见轻松。
信是陈氏口述,戴忠代笔的,说与赵肃定下婚事的陈家小姐,半年染上风寒,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