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告诉你了,你可知你们今日的偷袭为何会暴露?”

娄琛眉头紧皱,倘若眼中怒火能化为实质,现在男人恐怕早已被烧成齑粉。

但一切都是徒劳,面对娄琛的怒火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甚至弯下腰来,将手掌覆在了楼琛的手背上。若不是他正一根一根的掰着娄琛的手指,那温柔的语气定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在对情人低声耳语——一字一句令人心醉。

“呵,只因为孤一早就得了消息,这次偷袭不过是瓮中捉鳖,将计就计而已。”

“你们梁朝人心不齐,皇后一族短见薄识,从来只知眼前利益,为了一己私利坏你名声,将你打做佞幸不说,还谋害忠良逼你带伤出战。”

“你死后即使立冢供奉也逃不脱佞幸媚主之名,这浊世污名,你娄家是洗不掉了。”

“娄将军你的忠心用错了地方,你忠心为国,你的国家你的陛下可曾为过你?如此愚忠……南梁可受不起啊。”

娄琛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只手指被掰断。

男人似温柔低语轻声唤着娄琛的名字,最后一声道:“若有来生,莫要生在南梁。娄将军,永别了……”

没有呼喊没有惊叫,没有辩驳,娄琛知道男人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自领命出战那天起,他早已预料到了结局。

但知道归知道,男人的每一句却仍如利刃直chā_tā的心底。他带着那一丁点的希望出战,可希望终归成了绝望。

今生的最后一刻,娄琛只能直直的望向苍蔼山的方向,那是他归不去的故乡,也是他想要埋葬的地方。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山顶金光一闪,橙黄璀璨照耀了整片大地。然而也就只是一瞬,那光亮快的让人娄琛甚至以为,这只是他临死前的错觉。

不过错觉也罢,死前能见到传说中的仙景,就算是最后的慰藉吧。

嘴角带笑,娄琛侧头朝着南梁皇城方向,无声嗫嚅道:“高郁,永别了……”

若有来生……

***

“咯哒咯哒……”

哒哒的马蹄声的惊醒了不知道是谁的美梦,娄琛忽的睁开眼,看着眼前狭窄的车厢愣怔怔的,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眼前似先刀光剑影,耳边尤有喊杀喝泣。

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被北燕的军队追击上了绝路,从悬崖上跌落下来,怎么会再一睁眼,竟然身在一辆缓缓前行的马车里?

娄琛试着扭了扭头,想要看个究竟,却不想这时耳边竟传来了一声熟悉却又早已遗失在岁月长河里的声音:“怎么,终于睡醒了?”

娄琛怔然,生死尚能置之度外的护国将军在听到这声询问时,竟瞬间热泪盈眶——那是抚养他成人,教他识文练武的舅舅的声音。

多少年了,自从舅舅南去不归,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带着一丝严肃,却总是将温柔与爱护掩藏其中的声音了。

娄琛怅然若失,文德六年,大将军娄烨率军出征平南疆叛乱,却不料途染重疾,死在了南疆腹地。那时的他还在苍蔼山下驻守,等得到消息赶回皇城的时候,见到的只是舅舅早已冰冷的尸首。

没能见舅舅最后一面,是娄琛一生的遗憾,只是没想到老天怜他,竟给他如此机会。

他污了娄家的名声,还怕九泉之下的舅舅不愿再见自己,却没想舅舅仍旧如往昔一般疼爱他,仍然肯来见他。娄琛深觉死后还能见到舅舅,听到他的叮咛嘱咐也算是值了。

他这样的僵着不动不做应答的反应倒是引起了一旁舅舅的惊奇,娄烨掰过娄琛的身子,手探到额头上,摸了摸发现并没有发热后:“莫不是魇着了?”

娄琛讷讷不敢言,生怕这是个太过美好的梦,一开口这梦便会醒来,最后只能伸出手将娄烨抱紧,脑袋直往他怀里钻。

“你……”娄烨被抱了个满怀,本想训斥两句但听到小外甥低低的呜咽声之后却又改了口:“好了好,都十二三岁的人,再过几年都可以娶妻生子了,怎么还这么不经事。不过是进个宫见见圣上而已,又不是真把你丢皇城不带你回家了,至于这幅担惊受怕的样子吗?”

进宫,见圣上?

娄琛身子一震,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拥住他怀抱的怀抱竟然是温暖的,摸着他额头的手也是干燥的。

已经到地府的灵魂难道还会有温度?还需要进宫面圣?

娄琛兀的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正温和的看着他的舅舅,嘴巴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娄烨看着小外甥一脸惊惶眼眶泛红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跟个受惊的小兔子似得,眼眶红红的。”

“我……”娄琛刚想问点什么,可马车却已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车夫的提醒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将娄琛拉回了现实:“将军,少爷,宣德门到了。”

第2章 重逢

卸甲,除刃,搜检,直到站在清忠殿空荡荡的大殿中,娄琛才有些想出了个所以然来。

明明已经折断的手指现在却完好无缺,明明已经入了黄土化作枯骨的人此刻却陪在身边,明明已经经历过的事却重现——这一切都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也不是地府。

所以他这是……时间回溯了?

杀伐征战十余年,忠君爱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娄琛自心底里就不信那些神话传说。

他不信鬼,不信神,即使穷途末路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只靠自己努力打出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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