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最最痛苦的事之一,便是信奉自己的徒众被屠杀。人世间最最痛苦的事,没有之一,便是信奉自己的徒众被屠杀,原因是因为自己徒众的出卖!
唐周,算我走了眼!张角恨声道。
望了眼四周,张角有些茫然,土坯的墙面,四处漏风,平日里温和的春风刮进,却让他有一种刺骨的寒冷。屋顶上没有了穹盖,乌鸦嘎嘎叫的响亮,使他平添了一抹烦躁。
“我一定要杀了唐周!”张角接过手下兵士熬制的小米粥,端起破了几个豁口的碗,大口大口的咽进肚子。肚腹中升起一股热气,才让他觉得他还尚在人间,才让他迷茫的双眼变得锐利。才让他时刻有力气铭记仇恨。
自朝廷在全国各地发布对张角的缴令之后,张角就与张宝,张梁以及约三千名精锐的力士过起了流亡的日子,一路装扮成流民的他们东躲西藏,吃尽了苦楚。
也幸亏是今年全国大旱,各地都出现了数量不少的流民饥民,他们一股股的在各县境内游荡,在冀州境内的游民数量也不少,张角等人混在一股股流民中,躲过了一次次盘查。
“二月十日!二月十日!二月十日!还有三天。”张角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日子,暗中却让张宝二兄弟以及三千名力士去游说蛊动他们所身处的这一股流民。
早在唐周叛变之前,他就只身召见八州三十六方渠帅,相约三月五日起事,且要内外并起,遥相呼应,一举颠覆汉朝皇帝的统治。然而也提及了最糟糕的情况:若果真事有不密,有人泄之,则定于二月十日,在全国各地相约起事,先要攻夺郡县,在各处扎稳脚跟后各路渠帅会师洛阳城,一举擒获汉灵帝。
张角从他的沉思中惊醒过来,是被饥饿弄惊醒的,一小碗小米粥的能量是不足以让他进行大脑高速运转的。
他觉得脑袋很沉,有些眩晕,他伸出了手,想要像往常一样吩咐徒众去逮住一只鸡宰杀了。
突然,他的手停在了空中,因为他眼皮沉重的眼睑中,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只破碗,这只破碗有几个缺口,然而碗里面很干净,干净的一丝尘垢都没有。
张角想起来了,那是他喝粥用过的碗,他想起了他用它大口大口吞咽以前不屑一顾的小米粥的模样。他还记得,尽管他喝的很急,但碗里面应该是有一小绰小米汤汁剩下的,因为他不屑去舔干净。
但是,现在,干净了,这代表什么?张角沉重的眼皮冷冽了起来:代表有人竟敢用他用过的东西。代表有人竟然用肮脏的嘴把他碗里的小米粒舔干净了。
张角很恼火,他是大贤良师啊!以前他用过的东西他的徒众们都是会当成太平教的圣物来供奉的。虽然他为了名望,制止了这种行为,但私底下还是有狂热的徒众这样做,他口上不说,心中也是欣慰着。
张角冷冽的扫视四周,想要找到那个胆大包天的舔米贼。然而,还没过一会,他的目光就柔和了下来。
一个个面黄饥瘦的人影东倒西歪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这些都是跟随着他,不离不弃着他的精锐徒众。他们都是信任着他,拥护着他的最忠诚的利剑,即使偷吃了点小米粥,又算的了什么?
张角步伐沉重的慢慢走出栖身的地方,他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的艰难,以致于他必须要用一柄木制的拐杖帮忙。路过时,热心的徒众好心搀扶,被他笑着拒绝,夸赞他们都是好娃子,让他们多休息,多养精蓄锐。
推开布满灰尘的庙门,外面的一阵风吹来,刮得他满身都是尘土,他却不为所动,只是眼睛缓缓的眯了起来,仰望起天空火红色的朝阳。
朝阳,预示着希望,兆现着未来,代表了无限的可能。只是如今面对着这灼热的朝阳,活了大半辈子的张角竟有些忐忑与不安。
谁又能想到,在面临他主导的,即将发动的这一场席卷八州的声势浩大的起义面前,他竟然是心中没底的。
他心中原本是信心满满的,但那都建立在洛阳城中的马元义与中常侍封胥,徐奉等人成功夺城,甚至擒获汉灵帝,控制都城的大背景下。
他曾想象过:如果成功,天下失去了共主。还会有多少人会为了一个死去的皇族,一个失陷了都城的皇族卖命讨伐呢?就算有忠义之士讨伐,太平徒众在全国各地遍地开花,他们敢置老窝而不顾吗,就不怕后方辎重被劫,全军溃败吗?
但想象之所以是想象,就是因为离真像太过遥远。真像是唐周叛变,最大的底牌马元义被杀,封胥等内应受牵连,朝廷将太平众定为反贼,大肆抓捕太平众,太平众已经成了被逼着不得不反的境地。
仓促的起事,能成功吗?张角扪心自问,却没有答案。
他拄着拐杖,拖着饥饿的身躯,朝外缓缓的走去,入目所见都是哀嚎着的饥民,这便是他所藏身处的一大股游民了。张角竭力睁开眼睛看去,粗略一观,这大股游民算上他们太平教众,约有一万余人,其中老弱妇孺不少,但是精壮的汉子更多。但即便是老弱妇孺,也比的上小半个壮汉的身材。大概是长期的讨饭迁徙中,体质弱的老弱妇孺都被残酷的生存淘汰下来,只剩下些敢与跟汉子抢食吃的悍妇悍老。
繁重的徭役使得更多的民众流离失所,流民越聚越多,这腐朽不堪的东汉王朝,早就应该有人站出来,打出一个太平安康的社会了!张角心中激荡而复杂。
那一股股饥寒交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