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将倒塌房屋里被百里酩酊劫走的银票铜钱打包好。谈更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手的尘土血腥,心中不禁暗叹一番。

原来六岁被谈家赶出门时,谈更一人在城里跟流浪儿混饭吃了足足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原本是小小公子哥儿的他肩上负上了“明天怎么活下去”的大山。甚至在被孩子头儿踢断了好几根肋骨,他也会死死地护住半张烧饼。最后吞下去的却是热气腾腾湿润绵软的烧饼——被自己的血沾湿的。

后来一路流浪到了城郊,谈更遇上了一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这貌似黄土掩到脖子上的老不死用一碗阳春面收买了他,原因是“天生强健,骨骼精奇,可以在半夜睡破庙时挡挡恶狗”。于是在饥一顿饱一顿的风餐露宿中,谈更随老头游遍大好山川,钟灵毓秀之地,老头来兴致时隔三差五地教谈更几招防身术。

谈更此时已算是能温饱了。可他继续赖在老头身边,是由于他发现老头教的招数可以将那些凶神恶煞的小混混打个七荤八素,可真是威风无比,便起了练武的念头。

正巧老头带他游历到了一间隐没在江南小桥流水人家中的兵器铺,见他有意习武,便破天荒地忍痛砸金买下了一具绳镖,谈更十六岁时,几乎江湖上一般的练武人已经无法匹敌。

老头十年间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谈更呼啦呼啦往上窜的身高,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天,还像儿时一样胡乱揉散谈更的头发,少有地语重心长道:“为师养你养了这么多年,除了给你吃饱穿暖,教你些傍身功夫也没教你什么了。只不过以后的路为师不能伴你走,为师便最后教你一句江湖经罢。”

老头偏着头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像样的话来:“莫让兵器沾太多死人的血。活人也不好。总之,少伤人。”

第二天一早,老头便杳无消息了。谈更自然是悲伤,但却将这句没什么押韵深奥的话记在了心里。

今夜,他用“破风镖”刺穿了百里酩酊的额头。谈更出神地想着,那不知在何处的恩师看了这一般作为,会不会失望?

但谈更又想起年幼时雨夜里,惊雷滚滚,他忍不住往老头怀里扎,老头却不耐地推开他拎着领子丢一边:“我只管你吃饭,你莫让狗惊扰了我睡觉就行,别的事找你土地公公去。”

可十年的陪伴情谊,怎么可能只是给饭吃这么简单?

谈更心里回想着当年的事,面上一片黯然。不知老头现在还在不在烦夜里抢食的流浪狗,或是已经命归西天?

梅下澈自然是看到了谈更的神色,却也没打算询问,只是道:“附近山林有一条小河,不如先去净净手。”

谈更一哆嗦,才惊觉自己走了神,匆忙之下应道:“好。”

两人在河边把铜钱上的灰尘血迹洗净擦干。此战过后,天色已然微微亮起。混沌一片的夜空缀着昏暗的半月。河面尚映着微光。谈更将手浸在寒凉的河水里搓洗,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挨过子夜又受了内伤的他有些疲累,眼睛定定地看着一点粼粼的光发呆。

梅下澈正玩性大发地淘着水,却听旁边“扑通”一声,谈更整个人栽进了河里。

梅下澈一手将谈更拉起来,只见他那一身外袍连同里衣内外湿了个透,长发一绺一绺地贴在面颊上。正赶上北方的倒春寒,风一吹,谈更立刻打了个颤。

梅下澈没穿外袍没法换给谈更穿上,又见他受了百里酩酊一拳的内伤无法用内力蒸干衣服,于是将他拉到跟前坐下,以手掌抵于谈更后背,顿时一股暖流缓缓地蔓延到谈更的四肢百骸。

谈更很快不颤抖了,正要舒一口气,却听梅下澈道:“你是黄花大闺女么?交个手就被打傻了么?河里有什么稀世珍宝要你下水去捞啊?”

谈更此时浑身无力,受了伤的肩头一阵一阵抽搐的疼,嘴上却不愿服输:“如果我是大闺女,被百里酩酊那么来一下,恐怕就不是栽进水里这么简单了。”

“你横什么?受的伤不够重是吧?”梅下澈微笑道。

明明是你先激我的。谈更喉咙里盘旋着这一句话,却真的不愿再白费力气跟梅下澈斗嘴了。

暖意渐渐散去,肩头钻心的疼让谈更嘶嘶抽着气,虽然衣服干了,但那两片薄薄的布根本抵御不了北方凌晨的寒意。

梅下澈脸上戏谑的微笑渐渐散去,见谈更疼得难受,心下也不知怎么办好。他的武功路数都是为了伤人,疗伤之类的却不在行。

二人缄默一阵。就在谈更觉得和梅下澈再待下去也不妥,准备硬挺着站起来时,忽然被两只手臂拉进一个宽阔的怀里。

谈更吓了一跳,将身上的伤痛忘到了九霄云外,差点拔地弹起。

梅下澈难得地温声道:“谈兄别闹。”

谈更一口气差点没提起。

梅下澈抱着谈更,只觉得怀里的身躯有些凉,还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僵硬了一会,很快就放松下来,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梅下澈在黑夜里起了玩笑心思,便操一口十足的花花公子调戏小姑娘的语气道:“谈兄不必紧张,上次在吾家长廊不是被抱过了么?”

谈更此时累极了,听梅下澈嘀嘀咕咕地说话,有些模糊。于是他往梅下澈身上蹭了蹭,道:“梅关主为何自称‘吾’,听着别扭极了。”

梅下澈眯起眼睛,半晌才道:“那谈更你也别叫我‘关主’啊。”

谈更此刻是听不见了。梅下澈听到细微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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