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艳文倒是没想到他会思及这一层,默了默,道:“一页书前辈在艳文额心留下了一道清心咒。”
“你身体特殊,却能融合此咒?”
“不能。”
“……”
史艳文喘了口气,道:“不过是,一点警告罢了。”
佛剑分说神色微动。
掌灯的侍女停住步伐,夜幕下,儒门天下的首席侍女走出来,又引着两人去了另一处清幽之地。
佛剑于此地并不陌生,宫灯、昙花、红纱、华亭,他径直走了进去,坐在了主人家的斜对面。
史艳文在亭外行礼:“吾儿顽劣,不知世故,叨扰前辈了。”
“好一句‘顽劣’,”主人家懒懒摇着扇子,脸上不露喜悲,却自有一股压迫袭来,“将令公子欲在儒门天下逞凶伤人之事实轻易化消,吾,甚是佩服。”
毁去一院,险伤人命,确实无法以顽劣笼统概之,史艳文也知道分寸,面色越加恭谨:“‘养不教,父之过’,仗义逞凶斗狠实为艳文管教无方,一切责任皆在艳文。”
疏楼龙宿笑了笑,打量他灰败的神色,眉峰轻挑:“伤得如此之重,吾倒还真不好追究你的责任。”
史艳文埋头道:“此伤是艳文为仗义无礼所受,公私分明,艳文不敢挟私缓罪,以此请前辈恕其惊扰、放肆之过。”
佛剑分说看了他一眼。
这招投机取巧虽然老套,好在情真意切,倒也挑不出错来,疏楼龙宿视线一垂,落在了史艳文的袖口上,殷红的色彩是那身雪白衣裳上唯一的异色,除去此红,这人连皮肤都是白的。
他就这样静了下来,史艳文便不再言,只是忍住体内乱窜的佛力,抿唇不动。
好半天,疏楼龙宿对他道:“庭院虽深,非无可替代,但扰客之行为,仍需惩戒。”
史艳文顿了顿,抬起头,眸中沉重地透着幽蓝,不闪不避地对上疏楼龙宿,道:“艳文愿一一向客人请罪。”
“……”疏楼龙宿表情微妙,“汝子之过,请罪乃份内之间,另则,还需略施薄惩,以儆效尤。”
“该然,”史艳文道,“吾儿本是戴罪之身,期间不加自省,却仍寻衅闹事,有负前辈教导之心,但……”
“但”字出口,座上两人差不多都可以想到接下来史艳文要说的话了。
“为父者不教、不守、不悔,今夜之事,艳文愿以身作则,堪教其不敢再犯。”
疏楼龙宿略为蹙眉:“汝为人父,一盖负其罪,难道不知‘玉不琢不成器’?”
这是说他以己身揽全责有溺爱之嫌。
疏楼龙宿是不知年岁的长辈,确实有资格这样评价,史艳文本为请罪而来,一应具往“以身作则”上面扯,此话他本可也婉转承辞,但他却脸色一正,竟驳了回去。
“仗义并非不知事理!”
“……哦?”疏楼龙宿逐渐兴致缺缺的脸上有了微乎其微的笑意,“说来听听。”
史艳文捂住心口,幽蓝的眸子莫名恍惚,却还是坚定地道:“仗义有时的确离经叛道、顽劣难平,行事随心所欲毫无章法,但他知道事理。他知道何所当为何所不为,他曾于佛门修学,善良乖巧,他曾身患巨骨症无法长大,却始终勇敢机智不失正义,他生为人类又为魔尊,却能令部下心悦诚服,也许曾经犯过一些大错,但而今却能护得九界魔世与中原互不侵扰。他对得起他的名字,是块美玉,虽然与艳文选择的道路不同,但他确也是令艳文骄傲的孩儿。所以……”
史艳文抿了抿唇,将眼里的波涛汹涌藏了起来,眼尾因激烈的言辞浮现艳丽的红晕。
他停了许久,咽下口中的腥涩,道:“前辈,他多来放纵,只是因为艳文没有照顾好他,怪不得他。”
言下之意,还是在为自己的孩儿顶错而已。
疏楼龙宿好整以暇,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身前,又不动声色地走到他的右侧。
史艳文看不出他的意图,只好打直了腰任其打量,眼观鼻鼻观心。佛剑分说也看不出他的意图,但以多年了解来看,多少有些不妙,又看史艳文眸中涣散,即提醒道:“龙宿。”
疏楼龙宿又来到史艳文面前,默笑一声,而后坐回了原位。
史艳文神色泰然:“前辈,预备如何处置艳文?”
疏楼龙宿想了想,一招手,穆仙凤捧了个玉盒过来,放在桌上后悄然退下。
佛剑分说又淡淡道:“龙宿。”
疏楼龙宿横他一眼,打开玉盒,对史艳文道:“将它服下。”
佛剑分说微微皱眉:“龙宿。”
“佛剑好友,”疏楼龙宿轻扯了嘴角,笑道,“有事相求,何不直说?”
佛剑分说看着他,静如止水。
疏楼龙宿便做不解,看向史艳文:“只要汝服下它,今夜之事,自有人替汝解决,吾保证,不会有人追究今夜之事。”
史艳文身体晃了晃,很咬舌尖,慢慢走到亭中,拿起了药丸,二话不说就吞了下去。
“不问这是什么吗?”
“区区晚辈,还入不了前辈的法眼。”
疏楼龙宿眨了下眼睛,镶着紫珠的扇子稍稍遮住下巴,道:“过谦了。”
“……既然事情已了,那艳文就不再打扰两位前辈了。”
“你不用调息吗?”佛剑分说问。
“多谢前辈关心,”史艳文压低视线,“艳文能可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