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行至边缘的史艳文豁然回头。
第78章 浮雪 七十三
戏台上的第二幕,上演的是生离死别。
依依羞宫娥,绵绵思王汉。
来日之期望君生,倥偬多平安。
荆棘山燃起了烟火,火光渐渐扩大,噼里啪啦地席卷了整座山峰,浓烟掩了天际。
这把火烧起来,就是告别。
告别这座山带来的一切苦痛折磨,告别这座山里藏不住的背叛失望,还要告别这座山里经久不散的阴魂哀念。
容月逐银盘,迢迢难见穷家园。
蠢问惜别几春秋?
白驹过隙数百愁。
再问苦来又多长?
焚心浴火梦已忘。
梁上幽魂肯来见?梁上亲朋肯来见?梁上仇敌肯来见?
过百载,两地黄。
过百日,念爹娘。
过百时,施布谷。
过百辰,讨衣裳。
道路两旁不见光,门通八方难声响。
怨已亡,恨也亡。
箩筐承不住骨灰盅,铜钱洒在大街上。
奉告天地,怜其苦难。
不愿来世住殿堂,若得草茅足倚床。
不愿来世禄公场,若得荒冢三尺扬。
不愿来世家万金,若得钱粮够填晌。
不愿来世亲不离,若得闭眼儿孙傍。
不愿来世多痴妄,若得伤时娇妻想。
妻儿老小若在旁,功名利禄歌舞场,不及黄土薄膏粱。
敬三炷香,扣三头响。
“跪。”
狂妄的大火烧红了天际,好像那天上自由的云彩也被烧了起来,如一曲长久的悲歌,终于迎来盛大的落幕。
“起。”
袍袖擦去脸上泪痕,道九望着漫天大火,决绝低喃:“家父之罪,但愿以子易之,怪只怪我年少糊涂,蒙于亲权,无可赎矣。”
“爹亲,”阿大扯着他的手腕,“这篇祭文他们听得到吗?”
阿小仰着头:“爹亲,如果听到了,他们会原谅爷爷吗?”
“爹亲也不知道,”道九牵着他们的手转身,不再去看,“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阿大睁圆了眼睛。
“因为‘原谅’二字,只有受到伤害的人才有资格说。”可他们已经说不出了。
“哦。”
阿小回头又看一眼,荆棘遍布的山峰烧得越来越红火,好像变了质的哭号,他有些害怕,缩了缩肩膀,紧紧靠在父亲旁边:“爹亲,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道九安慰性地笑了笑:“我们去等恩公,那个你们喜欢的大哥哥,我们去见他。”
阿大眨了眨眼睛:“可是,大哥哥要是不愿意见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道九看着他道,“他是好人,他会见我们的。”
“可是……他生气了怎么办?爹亲等了他那么久,要是他生气不管我们了,怎么办?”
道九顿了顿,道:“那也没关系,就算他生气,我们也要去见见他,然后,对他磕个头。”
“磕头?”
“对,磕头。”
……
道人告诉素还真,那座山已经被烧了。
那座山对史艳文来说是不堪回首的痛苦,他上次去时,只在地面看见了纸钱成灰,这次去看的时候却看见了一整座荒山。
荒山之上,面目全非。
聚魂庄的事还没完,可现在却不得不完了,最后的线索彻底消失,那里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时间不久,山上的火还没有烧干净,人为纵火,而且,我还在火中看到了一篇没有烧完的祭文,或许,你可以看看。”
道人将那手掌大的祭文拿了出来,祭文写在布帛上,烧过后还有很多焦黑的卷曲,道人保护得很好,连这些卷曲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但保护得再好,也不能掩盖他只剩一行字的糟糕事实。
“‘箩筐承不住骨灰盅,铜钱洒在大街上’,”解锋镝百感交集,“满衣血泪与尘埃,乱后还乡亦可哀。聚魂庄其实比艳文还要可悲,遭受利用、丢弃,不人不鬼,身死魂灭,他们死在这里,除了少数几人,竟无人察觉。”
“你对那个世界的罪魁祸首,很愤怒。”
“艳文比我更愤怒,所以……”
“所以,他要回去,”道人看着他,“你传信邀我来,应不仅仅是为了让苍看你们争吵才对。”
解锋镝笑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了封厚厚的信给他,信封口破了口子。
道人接过,下意识看了眼信封正面:“史艳文?”
“这是他的信,”解锋镝揉了揉眉心,“好友不小心看到了九界两字,担心有心设计于他,他如今身负要务,大意不得,所以好友将它交给了我,目前除了写信人,只有我看过里面的内容。弦首放心,这封信会到他手中的,只要确认写信人确实无意害他。”
事急从权,道人理解,也不再问,打开信件,又看了一眼落款。
道九。
道人顿了顿,而后一字一句开始看起了内容。
“道九,出生于道域,来自九界,我已经不记得原先的名字了,尽管那是我曾经最崇拜的人为我取的名字。”
这是信中的第一句话,道人细细品味这句话的内容,看见“道九”两字的忧虑渐渐有所消减。
这个用来怀念的名字很普通,若史艳文有心,轻易就能揭穿,只是史艳文从没想过聚魂庄会有人活着,而且还是那孩子——那个曾经用箭射穿史艳文胸口的孩子——还活着。
他与史艳文不同,史艳文是靠着素还真留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