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健康状态不理想,秘景良上学断断续续,很多时候都由家庭教师教课,江立衡年长两岁,习惯性地照顾秘景良,从小时候的分享零食、辅导功课,到长大了叮嘱吃药、陪着去医院检查,也不知道哪天开始,江立衡发现自己对秘景良萌生了超越友谊的爱意。
换做别的任何一个人,江立衡都可以无所顾忌地去追求,光明正大地去爱护,可他偏偏遇上的是秘景良。
他单纯美好如一张干净的白纸,又脆弱得像一朵霜花,情况好的时候,出门游玩一天以上,都必须跟着家里为他配备的一整个专业的医疗团队。江立衡无惧庞大的秘家,甚至不在乎秘景良是不是能接受同性,却害怕他经不起自己造成的任何一场风雨。
m国科技水平相对发达,为了得到最好的治疗,秘景良大学便被送了过去。离别前一天,江立衡在熟睡的秘景良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却被摸索着找空房睡的袁昕看见了。
“嘶!”火苗就这样一直燃着,机身过热,袁昕被烫了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也许因为主动示好,他面上发窘,“不抽拉倒。”
江立衡终于抬了抬眼皮,稍微伸伸脖子,对着火点着了烟。
“哎!这才对嘛!”何维东两手一拍,端起大啤酒杯,“十好几年了,我还以为你们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呐,都是一起穿开裆裤的交情,有什么过不去的是不是?来来来,走一个走一个!”
袁昕缓缓呼出一口气,岁数大了,见的人多了,年代也不同了,他早已经后悔冲动之下对江立衡说了重话。每个人都在成长,从慢慢理解到接受,时间流逝,袁昕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江立衡和解,如今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好友们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只剩下江立衡依旧是一个人。
许涵一露脸,袁昕就看明白了,他现在对江立衡,既觉得佩服,又觉得可惜。男人么,还真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袁昕坐回沙发上,吐出一个白白的烟圈,“那小孩儿是谁?”
江立衡还没言语,何维东抢先说,“哎哎,你觉不觉得他和景良特像?”
“……”袁昕拿起鸡脆骨的手一顿,恨不得把烟头摁在何维东身上,“那是你眼真瞎。”
何维东不干了,“我靠你们才眼瞎,怎么就都忘了景良小时候的样子……”
“……”
夜已深,江立衡和袁昕、何维东在岔路口分开,踏着地上薄薄的雪往回走,一路寂静无声,心情没有预想的那么坏。
远远地,江立衡看见屋檐灯下,黑漆漆一大团墩在门前木梯上。走近一看,许涵那张小脸正仰着看向他,那模样,活像一条等待主人归家的小狗。
可钥匙,明明在许涵身上。
江立衡眉峰一拧,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只见许涵裸露在外的皮肤通红,他不禁生气起来,他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许涵看见他,原本呆愣着的眼睛瞬间有了光彩,他微微笑着,嘴角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弧度,虎牙点在下唇上,“江先生,你看,下雪了呀!”
“快进来。”江立衡语气不善,话语比天气还冷。
“哦,好。”许涵应声而起,忽地拉住了正好走过身边的江立衡,把江立衡的外衣都拉歪了。
江立衡看起来很不高兴,许涵心想,假如是自己,看见心上人在面前上演伉俪情深,现在一定也开心不起来吧。他嗫嚅着说,“腿,腿麻了。”
江立衡皱着眉头拍去许涵羽绒服上的积雪,“你究竟在外面待了多久?”
“可能,十几分钟?”许涵自己都不确定。
雪早都停了。
江立衡没再理他,任由那只冻得指尖都紫了的爪子揪着自己,冷着脸进了屋。
许涵低下头,眼底全然没了笑意,他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忍耐小腿上万蚁啃食般的难受劲儿,每踩一步都差点跪下去,却紧紧地抓住了江立衡的手臂,只为了能跟上江立衡。
33
一道光线从门缝钻进黑暗的卧室,随之而来的,还有从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传来的嚎啕哭声,音量经过隔离小了许多,可是依然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床上原本铺平的被子隆起一个人形,少年时期的许涵在里头藏着,咬着牙,身体微微颤抖,任眼泪打湿枕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从今天起,他再也没有爸爸了。
母亲从早晨哭到晚上,许涵心口令人窒息的痛苦根本找不到一丝空隙发泄,只有等到凌晨,张莉好不容易哭累了,被他哄着了,他才能躲起来默默地咬着拳头流泪。张莉又醒来了,可是,许涵真的没有力气再起身去安慰母亲,只能装作没有听见。
帮着没有丝毫处事能力的母亲磕磕绊绊地办完父亲的后事,许涵浑浑噩噩地发现,没了父亲,生活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松了。
父亲家中一直看不上好吃懒做的张莉,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这门婚事,许涵几乎没见过父亲那边的亲人。许父一死,却说房子是爷爷的遗产,被老家来的好几个亲戚们分了去,只给娘儿俩留了卖房钱的五分之一。
许涵家一人工作三人吃喝,还要供他读书,本就不算富裕的家庭一夜之间没有了经济支柱,母子俩的日子越发窘迫。张莉找过几份零工做,然而没有一次坚持下来。还不如许涵,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喜欢炫耀和展露个性的时候,却能给饭店洗碗一洗就是两年多,张莉再婚之后都没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