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晋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萧乾看准他若真恶心一个人一定不会给他个干脆,一刀切了,而是会让人受尽折磨痛苦而亡。参照杨晋以前的作为,下毒居多。而且他为人多疑谨慎,不会放心用别人的毒,只会从自己的居所拿。
种种推测之下,萧乾赌了这一把。幸而,赢了。
萧乾混沌的脑袋被雨水冲得有些清醒,他知道不宜久留,将衣服脱下一件来撕碎了,哄着大狗张嘴咬着,双手撑着地爬到墙边,扶着墙站起来,单腿往前挪。
他见这小院无后门,便在架满了草垛的棚子里绕着墙根找了一圈,果然发现个狗洞。
虽说钻狗洞十分不光彩,但还是狗命重要,所以萧大将军毫无心理障碍地把那狗洞扒大了点,钻了出去。
而此时,不顾阻拦冲到狗棚的方明珏只来得及看见一地碎衣,当下一阵恍惚,往前迈了一步,栽倒在地。
追过来的狱卒们对视一会儿,也不管了,反正他们是听命杨将军的,这傀儡皇帝算个球。
狱卒都走了,方明珏在地上趴了会儿,才急忙起身。
几条恶狗不知怎的,竟没有对方明珏狂吠,方明珏看了它们一眼,盯着那被衔在口中的破布,眼眶通红,一向黑白分明的透亮眼珠竟慢慢涣散开来。
方明珏怔怔地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往棚子里走。
他将草垛都扒开,绕着墙根,看见了那个狗洞。他的脑袋嗡地一声,竟是想也没想就钻了出去。
外面是条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破旧脏乱,堆满了腐烂的器物,一下雨,脏污的黑水便汇成小溪,在多坑少角的青石板缝隙间流淌。
这小溪尽头,一道破落的身影坐在地上,一手拿着木板按在腿上,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四目相对。
方明珏浑身剧震,几乎站立不稳,眼中只剩下萧乾那张苍白英俊的脸,近乎连滚带爬地扑倒了萧乾身前。
萧乾一把将人搂住,死死抱着,胸膛剧烈起伏,“你、你……”
方明珏跪在他腿间,紧紧搂着萧乾的脖颈,张嘴便咬在了萧乾的肩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粗喘声。
两人抱了一会儿,松开手。
方明珏从出宫到看见萧乾碎衣所压抑的所有情绪瞬息爆发,几乎将他整个人溺毙。他从那巨大的恐惧和痛苦里挣脱出来,浑身都在颤抖,根本无法止住,萧乾揽着他,嘴唇贴到他眼角,唇瓣也在抖。
他舔了下方明珏微红的眼角,低声道:“咸的……哭了么。”
方明珏颤抖着轻声道:“你……你死啊,萧乾……你怎么不死?你怎么不死……萧乾……你死了才好……”
萧乾更紧地搂住方明珏,手掌抚在方明珏背后,为他顺气。
方明珏抓着他的肩膀,眸子黑沉如水,死死盯着他,唇瓣翕动:“你死了……我就把你碎尸万段!剁碎了……一口一口……吃下去……你就再也不会走了……”
萧乾拂开方明珏被雨打湿的凌乱发丝,从他的耳根一路吻到唇边,“好,剁碎了给你吃……要不要做成小笼包?你胃口更好点……”
方明珏勒紧萧乾的脖颈,恶狠狠地与他吻做一处,是两人之间头一次这般疯狂。
等松开时,方明珏不再发抖了,萧乾拿过个破木板举着给方明珏挡雨,自己暴露在雨水里,抹了把脸,看着方明珏。
方明珏也看着他。
一国之君和一朝大将相拥坐在臭水沟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周围臭气熏天,天上电闪雷鸣。两人看着对方,忽然都笑了。
“知错吗?”方明珏问。
萧乾道:“知了。”
方明珏看见萧乾的断腿,协助他正骨,把木板架上,聊胜于无。他摸着萧乾膝盖,道:“以后……会不良于行吗?”
“会啊。”萧乾故意道。
方明珏笑起来,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那我给你做个轮椅,每日专推着你走那条最陡的宫道,到了高处,就往下一推。”
萧乾咬他嘴唇,“还笑,不心疼我了?”
方明珏不笑了,伸手摸萧乾心口,问:“疼吗?”
萧乾一怔。
方明珏低声道:“我的心在那,它疼吗?”
萧乾眼睛顿时酸了,抓住方明珏的手,方明珏捏了下他的手指,轻声道:“比我的都凉了。”
萧乾低声道:“雨越下越大,你别淋着了。”
“你让我回宫?”方明珏淡淡道。
萧乾喉头一哽,说不出来,下巴像被铁针拄着,头也点不下去。
小皇帝想他,他又何尝不想小皇帝呢?只是眼下困局,与其两人一同挨刀,还不如他做了出头鸟,率先破局。
对,他便是这般刚愎自用的人。
就算方明珏也是男子,也能独当一面,也有各种手段,但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要永远挡在他前面。他知错了吗?知了,可是却改不了,也不会改。
没等萧乾的回答,方明珏已然站起了身,点头道:“我回宫。我们不能功亏一篑。”
这话说得多镇定多冷静,若是他的身体不颤抖得那么厉害便更好了。
萧乾愧疚自责得恨不得左右开弓扇自己几耳光,但又怕突然发疯吓得方明珏不走了,便胸腔一阵翻滚,只憋出来一句:“不要相信任何人,明珏。有奸细,不知道是谁。不要答应杨晋的任何要求,我很快……很快……”
方明珏抿紧了唇,看着萧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