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上神色略缓,他才问:“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不曾忘记。”
“被男人惦记,真让我头皮发麻。”
“……”
皇上无奈地撇他一眼:“我并无此意,皇兄的病……”
“许是熬不到入冬了,”他坦然,只是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谁不怕死呢?他怕极了,原觉得深宫高墙郁郁不得志,一但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越发珍惜起这样的日子来:“你也好松一口气了。”
他沉默,没乘机打击他一一礼亲王在朝廷上的势力,被他拔清了大片,剩下的都是年轻才俊,巴不得撇清跟前太子的干系,好得新帝重用。这说出来,许是能让原本就落魄的大哥更屈辱,可又如何呢?面对关在皇宫一角的大哥,他毫无落井下石的yù_wàng。
礼亲王却紧盯着他,须臾,皇上承认:“嗯,你走了,我放心多了。”
“甚好!我这辈子对你,没尽过为兄的责任,如今一死能让你帝位更稳,也算是好事一桩。”
得到他的肯定答复,礼亲王畅快笑道,他关在这里十年,仍能牵制着二弟,稍稍弥补了他的自尊心。笑得太急,他一下缓不起来,猛地掩住口鼻转脸咳嗽,咳得狠了,苍白脸颊浮起一阵不自然的红。
两人静待他平伏下来。
“让你们见笑了,”旁人要回避,礼亲王只能亲自用手帕擦了一下:“二弟今日难得来到,有什么想说的,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时日无多,若现在不问,恐怕只能等你大行之后了。”
皇上倒不忌讳别人把他的生死直白地说出来,反而对这种有一说一的说话方式颇有好感,只不过身边惟独容妙真敢这么跟他说话,就算略一提点官员,对方亦只会泥首下去深感惶恐一一谁知道皇上会不会突然反悔呢?怕是卫灵公分桃。
他略加思索:“你恨我吗?”
礼亲王微微一笑:“我不告诉你。”
“……”
颜欢欢冷静开口:“还是拉他出去打一顿吧。”
皇上轻拍她的肩,示意她不必计较:“其实我没有想问你的,也不在乎那些事了,只是想见你一面。”
“我想和颜贵妃单独说会话。”
“贵妃?”他征求她的意见,她点头,想看看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来。
礼亲王意外:“我以为你不会答应。”
他始终不了解二弟。
皇上敛目:“待会他若是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就叫我来,我让他跪下来给你磕头认错。”
这次老冤家见面,他说得最狠的一句话,却不是为了私怨,而是警告他不得欺侮颜欢欢。
待皇帝走远,颜欢欢换了坐姿一一她环臂交叠着腿,下巴一昂,小脸冷艳:“听说你想见我一面,现在见到了吧,有话赶紧说。”
她态度放肆,礼亲王不恼反笑:“见到你,我就放心了。听说你诞下两位皇子,我多怕你变得又老又丑,按理说,色衰而爱弛,能一直受宠至斯的,怎么也该是绝色美人,但二弟的喜好难以捉摸,还须亲眼见过我才放心。”
“……”
“我一直以为二弟伪善,今日一见,心胸确实比我广阔。”
“何以见得?”
“我哪有能牵制住他的势力,先帝一走,扳倒左相,我还剩什么?就算有,也忙不迭讨好新主子罢了,哪可能忠心耿耿等我复辟,不盼着我早死,已经很难能可贵了。二弟这一说,不过是想宽我的心。”
颜欢欢扬眉:“原来你知道。”
“我在你眼中,竟是愚钝至此?”
她回忆在礼亲王后宫里的五年日子,要说她熟悉他,是不可能的,但要说了解,又没到那地步。他总把自己藏得很深,选择性地表现情绪,面对她时,她所感受到的,都是他对她热烈狂欢的爱意。她坦白:“王爷虽然不蠢,却目中无人,如今竟也会将他人放在眼内,考虑得面面俱到,果然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皇上当然大度,若不是他大度,你已经死上百次了,除了母后皇太后根本没人在乎你的死活,还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做过什么事自己清楚明白得很,欺辱幼弟就寻乐子,就因为想看看他哭的样子?垃圾,人渣,我拿起大锤砸烂你狗头。等你死了,我请戏班子在你坟头上跳三天三夜的大戏,庆祝世上又少一祸害。”
颜欢欢嗤笑着劈头就骂了他一顿。
礼亲王若有所思:“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对我说过话。”
“以前我怕你,现在我有皇上。”
要是皇上听见这话,一定很高兴。
颜欢欢早就习惯拿他名头到处耀武扬威,这时更是张口就来。
“将我囚在这里十年,我作过的孽,都该偿还清了,便是过得再好,也是寄人篱下,处处受制,远不如三弟在宫外当个闲散王爷自在逍遥,”礼亲王笑了一下:“像我这种翻不起风浪的人,二弟帝位稳固之后,大可放我出去,还能搏个贤明,他将我关在此处,许是在还我骗你进宫,软禁在东华宫这一报。”
当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又想掩饰情绪,许多人都习惯抿唇一笑,笑意不足,情感复杂,可作万般解读。
“皇上待你不薄。”
他垂眸:“贵妃,我始终是男人。”
即使喜爱女色,终究心怀天下,有野心,更有征服欲,自小就是当储君来培养的,他的课业比二弟出息。两人差距的地方,也许就是他醒得太晚了,垂手可得天下的他,被宠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