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闷咳几声,随手扔了毛巾,越过阿肯走向卧室。
“——但是,”阿肯骤然转身望向他:“如果您死了,而顾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
对顾远来说,一个他爱过也恨过,背叛过他,羞辱过他,在他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死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或许他会十分解恨,犹如生命中某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被彻底翻过去了,从此举目向前,再无留恋;又或许他会伤心很久,但他现在已经订婚了,未来会有平静的家庭和可爱的孩子,再多的悲伤都会随着时间慢慢平复。
阿肯有些怔忪。
一时之间,他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治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方谨在卧室里脱下外套,一边挂在衣架上一边笑道:“骨髓库第一轮筛选结果出来了,没找到适配类型,说是连四个点匹配的都没发现……”
阿肯脸颊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知道应该安慰两句,但刹那间只觉得口腔酸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死后顾远未必能看你顺眼,所以我给你留了一笔钱,不算太多,也够你舒舒服服过完下半生了。要是在内地待不下去的话,就回你越南老家吧。”
方谨顿了顿,背对着阿肯,说:“只是我死以后,你可千万别跑去跟顾远多嘴说什么……恨一个死人比爱一个死人要容易多了,明白吗?”
房间里静寂无声,很久后才听阿肯勉强发出声音,说:“……嗯。”
方谨笑了笑,坐在床边的躺椅上,合衣闭上了眼睛。
·
这一晚上外面零零星星的,各种动静就没断过。到凌晨时突然套房门外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来来回回凌乱急促,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过了一会突然有人拍门,嘭嘭嘭的声音极响,立刻把方谨惊醒了。
他骤然起身,只见阿肯贴在门后的墙上,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方谨轻轻翻身下地,这时拍门声突然一停,紧接着——砰!
外面在砸锁!
方谨快步上前,只听门板在一声声重重的砸响中颤抖,震动甚至带起了灰尘簌簌而下。
阿肯和他对视一眼,都知道要不是顾远事先换了精钢加固的门锁,此时大门肯定已经被砸开了。尽管如此情况还是岌岌可危,阿肯握紧了手中的枪,就在他手背青筋暴起的瞬间,突然门外突然砸门声猝然一停!
“啊——”
声音非常喑哑,随即而来的是短促激烈的打斗,仅仅几秒钟后传来重物倒地轰!的一响。
紧接着四下里恢复了安静,连心跳呼吸声都听不到。
方谨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魔障一般,轻轻走上前。
阿肯想阻拦却来不及,只见他抬手按在门板上,侧耳静静听着,神情似乎有些悠远的恍惚。
门外的人也没有动静,没发声也没走开,似乎也只是站在那里而已,不知道是否也正看着厚重木门深色的纹理。过了很久很久,仿佛连空气中的浮尘都静止不动了,才听门外重新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在地上拖拽重物。
紧接着脚步渐渐走远了。
方谨的手死死贴着大门,门后y-in影浓重,从阿肯的角度看不见他微侧的脸颊上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战栗着,每一个指关节都泛出苍冷的青白。
·
此后外面再无动静,阿肯把方谨劝去睡了一会,自己持枪坐在门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摇摇欲坠的门板。到黎明前五点多最黑暗的时候,门后终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阿肯霍然起身,下一秒门开了,几个人出现在门口。
——为首那人赫然是顾远。
顾远衣着略微凌乱,身上还裹挟着未尽的硝烟,那是开枪后火药的气味。他英挺坚硬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视线越过阿肯,直直看向卧室躺椅里正蜷缩在毛毯下的方谨。
不知为何,那目光让阿肯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顾大少。”雇佣兵头子上前半步,若有若无挡住了顾远的去路:“谢谢你保护我们的安全,看来柯家的事情结束了?那我们不打扰了,现在就立刻启程回内地……”
顾远抬脚上前,阿肯闪电般堵在了他面前:“顾大少!”
气氛骤然紧绷起来。
阿肯紧紧盯着顾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是一定要把老板带回顾家去的,你——”
顾远唇角掠过一丝几乎称得上是轻蔑的弧度。与此同时几个人上前按住阿肯,强行把他推到边上,随即顾远施施然抬脚向躺椅走去。
这时动静已经把方谨惊醒了,他本来就没睡多熟,顾远脚步停在躺椅边的时候他正迷迷糊糊坐起来。毛毯从他身上滑落,只见衬衣领口松了两个扣,露出雪白耳垂下弧度优美的脖颈,以及一段隐没在锁骨深处的,闪烁着细微光芒的银链。
顾远居高临下看着他,刀锋般凉薄的眼神眨都不眨。
方谨揉揉惺忪睡眼,抬头迎向顾远的目光。
昏暗中他眼梢微微发红,从高处的角度来看,根根眼睫纤长毕现,瞳底深处氤氲的水光犹如迷雾,足以令人深深地沉溺到里面。
顾远将视线挪开,只听方谨轻轻问:“……都结束了吗?”
“没有。”沉默很久后顾远道,“只是打完了,现在要坐下来谈。”
柯荣毕竟经营多年,就算顾远有一众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