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正要把酒杯递向口中,便注意到那邱心素含着泪的眼睛便锁在了自己手中。
他佯装未看见,只是道:“娘,我死前想见阿魄,你会让我见的,对吗?”
邱心素听了怔忪着,她眼看邱灵赋就要把那酒杯递到嘴边,她心中如锥刺那般痛苦,下意识便伸出手,将那酒杯打翻。
邱灵赋手僵着,他心里一紧,忍不住哽着嗓子:“娘······”
酒壶乍破碎响,邱心素也将它那壶酒扫落在地上。接着整个身子也跟着跪坐在狼藉的地上,跪在冰凉的酒中。
“娘!”邱灵赋要把她拉起。
邱心素看着满地的美酒碎瓷,嘴里也不知在对谁说:“对不起,对不起······”
邱心素不愿起身,邱灵赋便陪着她。
满桌子的好菜,浸泡在月光里,渐渐冰凉。
屋外月浓寒重,邱心素跪坐在地上,她的美一向很冰冷,像是月下显形的亡灵。
“娘是个不祥的女人。”她眼睛死了一般,看着地上。
“娘······”邱灵赋不愿听她这么说。
邱心素道:“段惊蛰并不是要真的诱我出来。他花了数十年,杀了无数人,将各地知晓那个秘密的人找了出来,又透露出线索。我一路杀来,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他要告诉我,这个秘密已经几乎守不住了。”
她叹道:“他已经掌握了一半消息,而天下可能只有我一人掌握了另一半。他一边诱惑我上钩,一边诱惑你上钩。”
邱灵赋怔愣:“我?”
邱心素道:“他知道在乎我的人里,定有我在乎的人。他也知道当年你爹的事,我失去了他,便不会想要失去你。”
邱灵赋愣然:“可他不像是想知道那个秘密。”
邱心素却清楚:“他确实不想知道,他只是想让我将它暴露出去。段惊蛰身边已没有可用之人,因为你我所看到的,是一个被他用尽价值的孔雀滨,能用的人,都已经死了。他开始要诱你我出现时,已经是最后的收网。”
邱灵赋依旧无法理解:“为何他想要天下大乱?”
“我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从来未把这个秘密放在心上,直到十七年前,她把它也只是原封不动放在心上,除此之外,任何事与她都无关。
邱心素抬眼看着身边的邱灵赋,这少年已经像个真正的男人,脸庞与她格外相像,唯有眼睛灵气充沛,好似当年那个在高堂上明察秋毫的男人。
邱灵赋也任由她看着。
可忽然,邱心素却在他胸口一点。武功好的人出手一定快,邱灵赋还未料到便已经动弹不得。
阿魄也爱对他用此招,逼着邱灵赋看他做尽邱灵赋不愿意的事。
他心中不妙,眼睛盯着邱心素:“娘?”
邱心素将他扶到床上躺下,又在床边取了剑。
看邱心素就要离开,邱灵赋急道:“娘,你要去做什么?你别去!他可以用解药威胁你将秘密公之于众,便会威胁你做别的事。你······你会死的!”
邱心素道:“你问我为何今日便要决定,因为我若不早些去找他,他便会当我放弃。他会用所知道的消息,做更多无法挽回的事。我无论做何决定,今日都要离开。要么杀他,要么求他。”
她要离开,邱灵赋心中便有不好的预兆,他知道段惊蛰绝不会那么简单交出药来。
他眼泪一涌而出,急得哭喊道:“娘!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邱心素听他孩子似地撕心裂肺恸哭,又走回床前,抚摸他的头发,眼里温柔地含着泪水:“你没有害我,你救了我。”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睛。邱心素忽然像是下定决心,将手从邱灵赋发上拿开,站起身来。
“娘?”
邱心素转身毅然离去。
邱灵赋睁着眼睛盯着模糊的床顶,他想不起任何乐事,也不敢去想象所有恶事,脑子便空着,只能感受到自己呼吸的痛苦。
他心中苦苦求着上天能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再去求娘的心疼,不会去求阿魄的温暖,他不该贪生。
请求上天有眼,让他在昨夜最美好的时候死去。
邱心素当做未听见邱灵赋的呜咽,便翻窗而出。
她带上幕帷帽,直上屋顶。
屋顶上有一道黑影。
那人在月下显得面色苍白,他坐着屋脊上,衣袂飘飘,见了邱心素不动声色,颇有仙风道骨。
他看邱心素未抽出剑来,便只冷声道:“你竟然不杀我。”
他说这话时,眼睛已经小心看着那人,像是看着一颗毒cao。
邱心素道:“不该让人听到的话我不会说,不该杀的人我也不会杀。”
“花雨叶的人告诉我,我必须在今日前找到你。”
他现在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们非要他这么做。
第92章 毒与药(七)
在这座城里找一个人太难,但阿魄直觉告诉自己,邱灵赋还在这座城中。
他、邱灵赋、孔汀,没有人能够肆无忌惮走在这紫域的街上,就像朝廷重犯无法走在淮京的街上一样。
他费尽心思在这城中游走一日,重回那屋子。看到孔汀还在那柱子上,阿魄便又要继续出去。
背后孔汀有气无力:“她来过。”
就在此时,忽听背后一声迅疾的破风,阿魄下意识身一侧,剑恰好将耳边发丝刺断,借着月光,他看到自己在寒光朔朔的剑面里的眼睛。
接着那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