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崔家声誉,为崔参议脱罪;还是遂崔燮的心意,保住自己的名声?
谢瑛久久思索着,最终还是和崔燮白首同归的心思占了上风。
他微垂眼睑,安慰道:“令尊身为清册道参议,倒不至于做出什么枉法之事,他也没那个权职。不过是取些银子,就是杖刑流放的罪过,来日我尽力向圣上求个恩典,叫崔大人能花银子赎了徒刑,还乡为民。”
万一皇上能对崔大人抬抬手,只叫他送回赃物,回乡冠带闲住,那就更好了。
他终究是自私了一回,在崔家声誉与他们两人的未来之间选了偏向自己的一方。说出这些话后,又觉得对不住崔燮对他的爱重,默默拥住崔燮,半晌才道:“我在狱中定会尽量照顾崔大人,往后也会帮你看顾你家长辈弟侄的。”
崔燮感动地拽住他说:“咱们两家其实已是一家了,一家人还有什么计较的?你待我父亲也不可太过袒护,妨害了你的本职。家父便不落在锦衣卫手里,落在都察院或刑部,人家难道不用拷掠?哪怕略有刑伤,等他回来之后你再送医送药,我慢慢劝解他,他是明理的人,绝不会怪你的。”
谢崔二人在家中互相理解、互相劝慰,一队锦衣卫也已从京出发往迁安嘉祥屯取罪人崔榷。
带队的正是谢大人手下最信重的姚千户。
指挥同知朱大人近年也看了几本锦衣卫连环画,派人时因想到崔翰林与谢镇抚关系亲近,自然地就指了姚千户,问他一声:“本官欲从你们前所挑十个人去迁安,把犯官崔某带回镇抚司受审,姚千户,你怎么看?”
姚千户熟练地应道:“朱大人说的是。下官这就点起人将崔榷带回来。”
朱同知微微一笑,稳重地说:“你去时看在崔翰林的面子上温和些,别吓坏了他的家人。”
姚千户是个会做事的体面人,带着孩儿们到了嘉祥屯崔家外,也是客客气气地敲了门,对来迎门的家人说:“这里可是前云南清册道左参崔大人府上?在下锦衣卫前所千户姚敬,未知崔老大人在不在?”
问完之后,几名随行校尉便半围住家人,笑眯眯地让他带他们一行到了后院,一见面便直扑崔参议,二话不说先锁拿下他。
崔衡这辈子第二次见着锦衣卫拿人,早先母亲和自己被抓时深入骨髓的恐惧又泛了出来,又惊又惧地问:“我、我是崔、崔状元的弟弟,我我我爹就是崔状元的爹,我们家跟谢镇抚交好的……”
和哥站在二哥身后强自镇定地说:“这位大人,家父是守制云南参议,并非贼人,不知各位因何拿问他?”
崔参议心里却闪过了一个人的面容——唯有这人恨他入骨,定要他身败名裂,也唯有这人胆大到敢诬告官员。
他不禁含恨瞪了二儿子一眼,复又端起从四品大员的架子,冷静地问:“可是我那投书诬陷官员的前妻又告起我来了?”
崔衡心口一疼,几乎站不住,身后的和哥忙扶住他,院内的家人在锦衣卫包围下也不敢接近老爷,正不知干什么好,忙都拥上来护住了小主人。
姚千户却轻笑了一声:“依本官看,崔老爷还是莫乱猜了。我们锦衣卫办的都是各地官府递至京里,由皇爷自亲指到北镇抚司的案子,你觉得是云南布按二使诬陷你,还是皇爷圣裁不明?”
崔参议满腔正气凛然的辩驳被堵在喉中,卡得面红耳赤,他身侧的崔衡却悄然松了口气,身上也恢复了一点力气,自己能站直了。
或许他是真有些不孝,可听着这位锦衣卫智囊,连谢镇抚都要事事和他商议的姚千户说他父亲真有罪,不是母亲诬陷的,他心里反倒有一丝欢喜。
他母亲这回没犯罪,能安安稳稳地在云南过日子,不必再为他受刑了。
他低下头默默高兴着,和哥却失落地看着姚千户和崔参议,自儿时以来对父亲的崇敬在此时动摇。他这个岁数正是崇拜权威的年纪,而在办案上,还有什么能权威得过京里最时兴的《锦衣卫连环画》里有名有姓的锦衣卫千户呢?
何况姚千户说,他父亲的罪不是有人投帖诬告,而是云南父亲的上司已察实了,那就是说他爹是真的犯了罪……
多年不见的父亲,怎么就不能像他们的大哥一样好呢?
崔参议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没什么理能跟锦衣卫可争,只能给儿子们打眼色,要他们回京叫长子帮他消毁证物,再托人救他。可这两兄弟兀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看出父亲的心意,只默默跟在后头,看着锦衣卫把他拖往庄外。
人才到门口,庄子里又响起一片闹哄哄的喊声,几名庄户妇人哭着跑出来,说是老夫人听说儿子被锦衣卫抓了,急晕了过去!
崔榷痛叫一声“母亲”,就要回去看老夫人,两个做孙子的也清醒过来,万般紧张担忧地看向锦衣卫。姚千户如今大小是个名人,行事不能和前些年似的直率,也要讲究个爱护百姓的名声,便对崔家兄弟说:“你们先去看祖母,本官这就叫人去请大夫来,给你家老夫人看诊。”
唯独他手中这位崔参议是钦命要犯,拿了人就得回京缴旨,等不到老夫人醒来了。
钦犯崔某进了镇抚司,依例也得打一顿。谢瑛已和崔燮通过气,不怕他怨恨自己伤了他父亲,就仍然秉公执法,一板子没少,只是暗示人下板时轻了些,不至于一顿就要他半条命。
崔参议深知进了镇抚司就是进了阎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