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兼看他时,与看一棵草、一只虫并无不同。
陈希风与陆兼四目相接,脑海中回顾起陆兼的一桩桩事迹,忍不住思考起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j-i,ng神绷到了极点。内邱一夜没被昌都翁杀死、抚州贼宴没被仇峰杀死、在麓川屋顶破了都没被砸死……现在和人说了几句小话就得被陶仲商得爹打死,也太冤了吧?
陆兼动了动下右手,陈希风脑中丝线一断,他忽然道:“且,且慢。”赵若明抖了一下,与陆兼一齐看向陈希风。
陈希风诚恳至极地道:“好汉饶命!”
陆兼看陈希风的眼神瞬间变了,他刚刚看陈希风的眼神像看一棵草或是一只虫,现在看陈希风的眼神,则像是在看一棵长了嘴巴的草或是一只有十个脑袋的虫。片刻之后,陆兼面上露出了一点可惜之色,道:“你怎么一点儿武功也不会?”
陈希风不敢隐瞒,答道:“没有学过武功,父母希望我考科举做官,以前一直念书。”
陆兼饶有兴趣地追问:“有功名在身吗?”
陈希风两次应试不中本无所谓,但此时被陆兼一问莫名有点羞耻,老老实实答道:“说来惭愧,会试不中,只考到了举人。”
陆兼叹道:“原来是位孝廉老爷,失敬失敬,比我儿子强多了。”
陈希风心里觉得怪异至极,难道陆兼还想让陶仲商去考科举???这什么玩意儿啊???但面上仍小心地说:“不敢不敢。”
陆兼转头看了眼万里桥上等着的魏朗一眼,向陈希风微微一笑,道:“我还与人有约,不好叫人久候,这位小友,我们来日再叙吧。”
陈希风立刻道:“您请自便。”
陆兼在船板上轻轻一踏,飘然而起,一身深色衣衫被风鼓起,如鹰隼一般落在桥头,两岸观者一阵s_ao动,这手轻功已可称绝顶。
陈希风与赵若明却没心情欣赏这手轻功,陆兼离开之后,两人压力顿减,齐齐抹了把汗,瘫在船篷内。
万里桥上,魏朗与陆兼相对而立,魏朗注目陆兼,这位旦暮崖主站姿看似随意,却与周遭景物浑然一体、气息相合、瞧不出一点破绽,便知陆兼已到了物我合一之境,黑谱第一绝非虚名。
水杉树上,陶仲商眉头紧锁,死死盯住陆兼,他单手按着佩刀刀柄,眼神既恨且狠。
陈希风慢慢缓过劲儿,翻开空册,笔蘸浓墨,注视万里桥上的两人。
魏朗暗自提气,陆兼忽然道:“我听说,魏兄已遣散府中弟子门人,令郎也被送往青城了。”
魏朗平静地道:“旦暮崖那般行事,在下不过是备无患。”
陆兼点了点头,道:“看来魏兄是做好了必输的打算,那何必麻烦,只要你肯入我旦暮崖奉我为首,便可保魏府安然无恙,识时务者为俊杰,像元震亨就很识时务啊。”
魏朗拧眉道:“魏某不才,却也不愿为虎作伥,劝降的话不必说了,陆崖主尚是一代枭雄,他元震亨却算什么东西,魏某不齿与他相提并论!”
陆兼无所谓地说:“元震亨是不算什么东西,不提就不提吧,看来魏兄是下定决心要与我为敌?与我为敌有什么用,你死之后,魏府在蜀地的百年经营,还不都是我的。”
魏朗忍不住冷笑道:“阁下想得也太美了。”
陆兼笑了笑,说:“哦?”他又慢慢道:“杀了你再去青城杀了你儿子,不就都是我的了吗?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不是我的,只是早些拿来和晚些拿来的区别。”
魏朗终于色变,他厉声道:“请了!”言罢,他真力灌注双腿,向陆兼飞掠而去!他这一击迅如猛虎,又有雷霆之威,正是《六合腿法》中的起手立威之招——踏舟擎浪,这一招直入中宫,因迅疾凶狠,对手往往不敢直面锋芒多会避退,但陆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对魏朗的突然发难措手不及。
可待魏朗攻入陆兼周身一尺,忽觉滞涩,一股黏稠气劲袭裹他全身,魏朗一滞之间,陆兼已抖开一柄青光长剑迎面刺来,魏朗不敢托大,生生收腿阻断去势,扭身在剑尖上一踏,欲脱开这股黏稠气劲,却见得眼前剑光密密,陆兼长剑攻势不绝,眨眼间已刺出数招,魏朗得六合腿法被剑网缠住,难以施展,竟只剩了招架之功,那诡异气劲更是连绵不尽,置身其中简直像是陷入了泥潭沼泽。
陆兼手上剑招不断,一剑削向魏朗肋下,声音平稳如常地道:“你现在说句好汉饶命,再向我投诚,我还可以原谅你。”
魏朗脸上忽然一阵青红变幻,紧接着青气大盛,他双眼充血暴突,呵道:“痴心妄想!”言罢足下用力一跺,在桥柱上一蹬,万里桥面竟似微微震颤,魏朗腾空而起,抬腿对着陆兼当头劈下,使出了一招搏命之式霸王裂鼎!
陶仲商将按在刀柄上的手放下,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还不是时候,还要忍耐。
而陆兼长剑在右掌中一转回鞘,双手向空中一探竟牢牢接住了这一击,他双手用力一错,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碎裂之音,陆兼将魏朗摔出数丈之外!
魏朗撞在桥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魏朗满头冷汗、口角溢血、右腿已扭曲成古怪的形状,却没有发出半声痛哼,空气一片死寂。
陈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