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开车!全速去奉天!”

汽笛长鸣,专列满时速前进,车轮在灼热的铁轨上飞转而过。

夏日午后最热的时候,一丝风也没有。奉天车站一个候车室被封锁起来用作临时审察处,宪兵仔细检查被劫列车上每一个乘客的证件行李,一个一个放走,稍有可疑立刻扣留。做得虽然认真,心底里对这项工作却并没有太大兴趣,主犯从犯都早已逃走,留下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还有哪个疑犯能跟车到奉天等抓。

明凤华拿的是二等通行证,最先通过了检查。他的大部分行李都已经随着行李车喂了今泉越的超级手雷,跟包提着一个随身衣箱垂头丧气跟在后面,满头大汗地出了车站。

站前广场地面烤人,热浪往脸上一扑,明凤华不由自主收了脚步,向门口的y-in凉里退了退。

门口布告栏上新贴了一张盖印通告,因为局势紧张,途经奉天站的所有客运延迟两天发车。

关东军轻而易举地占领了热河省全境,兵抵长城沿线各隘口。南京下令靠现有力量以防促和,可是已经尝到血味的日军气焰正盛,很可能失去控制直取平津!

一面和谈,一面要在地下织起铁网,卫我关外山河!

而今天已经是期限的第五天。再在奉天滞留两天,就来不及了。

明凤华看看手里通行证,仰头望向蓝天,强光照得他眼睛酸热,不由自主地半眯起来。

南京遥不可及,危险近在咫尺。

明凤华抹抹泛潮的眼角,走进灼热的阳光。

街头建筑的墙壁上张贴着各种广告,雪花膏生发油香粉烟草重叠出的闹市繁华,在阳光底下烤得发脆发蔫。

一张画着太阳旗的布告贴在最上面:

“热血圣战,帝国皇军慰安团招募演艺成员”

布告贴了两三天的样子,边角有点残破,红字仍然刺眼。明凤华目光从上面扫过,没有目的,只是出于职业特工不愿错过任何随机事件的习惯。

他的瞳孔突然定住。

布告上面写的出发日期是今天下午五点。

街角传来吵嚷声,两个伪军正要把一个卖唱姑娘拖走,一个老者扑上来抱腿苦求,扔了一地的胡琴鼓板间滚着十几块现洋。

伪军虽然惯于仗势,在光天化日下公然抢人倒还少见,何况这次还给了典身钱,就更是奇怪。

明凤华径直向那边走去。

跟包在后面小声提醒:“明老板,咱们管不起闲事……”

明凤华像没听见,走上前陪笑说道:“两位军爷有事好说。”

伪军把明凤华从头打量到脚,看他气韵不俗,一时没弄清他是干什么的,也是怕不小心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人,连忙换去凶神嘴脸:“上边下令组建劳军团,慰安驻热河的皇军,今天下午就得走,到现在还少一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

老者涕泪交流,连连磕头:“谁不知道劳军团是干什么的啊!我就这一个姑娘……”

“你这老头少胡说八道!要不是看你姑娘会唱曲,皇军还不要呢!你打听打听行市,别不识抬举!热河大捷,这回派的劳军团里有杂耍的、唱戏的,还有日本女人,你姑娘要是会巴结,在里头学着当个艺伎,以后跟着皇军去日本,福就享大发啦!”

明凤华笑了笑:“这么高级的劳军团,军爷随便从街上找个人就充数,可不太妥当。东四省都是皇军的,能去慰安皇军是我们满洲人的光荣。二位军爷,在下也是唱戏的,本来也正要去热河劳军,不如我顶了这个缺,让这姑娘回家吧。”他放低声音,“在下就图给皇军唱戏能出个名,要真能红起来,二位是我恩人。”

说着掏出通行证递到伪军手里,伪军接了眼睛一亮,通行证下面垫着钞票。

钱揣进口袋,心里才透出不得劲:果然不能以貌取人,戏子长得再好,c,ao的也是贱业。

只是不知道在老天眼里,拿主动送上门来的戏子充数,是不是比抓卖唱姑娘造的孽少。

但是低头想想自己的身份,就立刻全不顾了,这身皮就足以让穿的人下地狱——挨饿受冻无依无靠的苦人,钱才是真的,命才是真的,谁去管那个虚幻的来生?

老者磕头磕得谢不出声来,等终于顾上抬头看一眼时,明凤华已经跟着伪军走了,那个垂头丧气的跟包在后面尾随。

太阳斜进西边初涨的彤云,水y-iny-in的清风驱走燥热,要来雨了。

白玉堂一向保持着想睡就能强迫自己立刻睡着的习惯,这对缓解疲倦非常有用。而且他总能在想醒的时候立刻醒来。

他睁开眼睛,第一感觉是周围很安全,然后就意识到展昭一直任自己握着他的手。他真想就这样多躺一会,可是望望将雨的天色,知道该动身了。白福来前已经准备好一系列良民证件,白玉堂要做的只是今天晚上到集合地点好好休整,明天经奉天站乘火车转承德过封锁线,出了日占区,办事就容易得多。

侧过目光看看,展昭还没醒。白玉堂忽然生出一点玩心,一手仍然握着展昭的手,另一手摘了片狭长柳叶,向他脸上伸去。

按他对展昭的了解,这片柳叶没有机会触及皮肤,他只是想看看它在离得多近时被察觉。

可是展昭睡得香香沉沉,毫无反应。像是只要握着白玉堂的手就一切安好。

柳叶只离皮肤不到半寸,展昭还是没反应。

这不对!眩晕在睡着的时候也会发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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