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芷垂头一看,小狼崽奄奄一息,盘在她怀里,双眸紧闭。略一思索,将药丸用牙磕碎,先掰开狼嘴,喂了一半进去,再用力合上。只听些微的咕噜声,想来药已下肚。松一口气,自己将那剩的半粒吞了下去。
蹲在她面前的女子笑得唇边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看不出来,你对这小畜生还挺好。”
君芷笑了一笑:“敢问姑娘芳名?”
“在下柳心瑶。”女子依然眉目弯弯的,“同你一样,都是上山去拜师修仙的。兴许以后,你我还是同门呢。”
君芷愣了一愣,不知她怎么知道自己的目的,“柳姑娘的兄长,可是医仙柳微澜?”
这次轮到柳心瑶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阁下,莫非也是齐国人?可我看你这装束……倒像楚人。”
君芷抬手掩住口,嗽了几声:“医仙之名,名扬海内,在下即便并非齐人,也早就如雷贯耳。”
谁知这几句恭维之词一出,那柳姑娘反而哼了一声,面露不悦之色,“我看你倒不像溜须拍马之辈,怎么说起话来也如此虚与委蛇。早知道,方才那药,我便不给你了。”
说着站起来。气呼呼就要走的样子。
君芷连忙道:“姑娘且住。”
谁知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可见方才那药确有奇效。心下更加感念不尽。追上去,抱歉道:“在下昔年曾去齐国游方,做些买卖,因此听过令兄的雅号。”
柳心瑶这才又停下来,上下打量她,并看一眼她怀里的狼,又笑了:“既是做买卖,还买卖到邻国去了,想必有些身家,在红尘中享受温柔富贵,岂不痛快?何苦来此找罪受?”
君芷咳嗽一声:“家中变故。心灰意冷。只想忘却凡尘。”
柳心瑶一面放缓了脚步,一面瞪大了眼睛,诧异道:“莫不是,你的妻子跟人走了罢?”
君芷跟挨了个焦雷一样杵在原地。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只不过穿个男装而已。先有狼崽子叫她叔叔。现在又来一个,这下倒好,她非但是个男子,还是被女人抛弃的可怜虫。
柳心瑶见她站住不动,摇头赞叹,“可怜,可怜,竟被我说中了,一般来说,妻子离家出走时都不会空着手,应该把你做生意所有的钱财都卷跑了罢?”
君芷觉得头顶又是一个焦雷。
柳心瑶再次摇头:“可怜。”
君芷手握成拳,清了清嗓子,再问:“柳姑娘你,是否喜看话本小说?”
柳心瑶双手一拍,喜得眸子都瞪大了几分:“你怎么知道?!我家附近所有的藏本,我都看过了。”
君芷便不言语。
“我同你不一样,我是因为我哥逼我嫁人。”柳心瑶唏嘘,“我不愿嫁人,所以就来这瀛洲岛求个仙缘。”
君芷沉吟了一阵,她自己是在世上飘了百年,方才得知有瀛洲岛这么一个地方。这姑娘人在深闺,怎生得知?她是个不大藏得住疑问之人,心中这样想,便脱口问了出来。
柳心瑶笑道:“你也太小觑人了。不过说来也是一个巧字,我兄长当年,救治了雪地里一头银狐,这银狐走之前竟然口吐人言,说是如此这般,有个瀛洲岛,岛上有座瀛洲山,山上有个玄天宗,拜入玄天门下,不过三五十载的修行,就能脱离这世上的污浊,初具仙根。”
君芷颔首,摸摸手中的狼头,说了一句:“厉害。”
“但这玄天一脉的入门试炼十分可怕。据说从你上这岛开始,就已经有这一门的人下来给你布劫试探了。”柳心瑶耸耸肩,将一头青丝晃得波光粼粼,“方才咱们遇见的这妖怪,说不定就是玄天宗的人搞的鬼。”
君芷到这时才想起来,那妖怪的下落,因问她,妖怪去了哪。
“当然是被本姑娘杀了。”柳心瑶手臂推出去少许,剑上的穗子随风飘摇,露出几分萧杀。
君芷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涌起一阵惭愧。同是来拜师。人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令妖魔伏诛于剑下。
而她,却弱不禁风到,只是受到轻轻一击,便昏迷半日。
届时若是在试炼中狭路相逢,胜负不言而喻。
那柳心瑶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抬手拍在她肩上,笑道:“你这种长着一副文弱书生样儿的生意人,没有习武的经验,不擅长打斗也不丢人。我呢,虽然偷学了一些旁门之术,武功也算得上中等,可因为我是女人,世人照样不待见我,觉得我不够端庄贤淑。总之不要太在意啦。”
君芷微微颔首:“多谢姑娘开解。”
“别介。不用谢我。”柳心瑶摆了摆手,“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人在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但你下次见我,万一狭路相逢,你我在师门试炼中对上阵了,不必因为我救过你,就畏畏缩缩相让于我。”
君芷被她这番干云的豪气震住。
“……因为,我也不会相让于你。”柳心瑶说完,头顶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原来,两人不觉间已经走出了那鬼气森森的莫愁林。
一出这林子,柳心瑶便如释重负似的吁出一口气,朝君芷挥了一挥手,“在下不便与陌生男子同路,后会有期。”说着竟一径去了……
君芷觉得有些无言,怀抱着狼崽,站了一会儿,深觉生如蝼蚁,不过沧海之一粟。怀里的小狼崽拱了一拱,缓缓睁开了小眼睛。嘤嘤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