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百年来,你我双方互相派人去渗透探秘的人还少了么?不过都是些外围成员,只能探听些边角消息。”
“我慈航派去苦海最大的卧底就在这里。”目光投向被云雾淹没的人影,“御众师也未曾在意不是么?”
“可笑,旁人怎配同他比?”
阿蟾轻拍膝头,身前倾,居高临下俯视于人。
“你非陆念慈,没有他那种舌灿莲花的本事,便休要在我面前卖弄口舌。”
尹剑心又被说得哑然,微抿一唇,冷声道:“既然你梵慧魔罗快人快语,那我便开诚布公。”
“你我心知肚明,苦海此行是为取明尊圣火助李红尘消除隐患,恢复功体。”
“照常理说,此事事关重大,我慈航应当精锐尽出,阻碍你等。”
“但时至今日,也仅我一人现身大漠,御众师可知,是何缘故?”
阿蟾长眉微敛,双眼称量着尹剑心,目光明锐,仿佛能剜下人皮,看透他内里的算计。
“你慈航殿尊去二存四,其中清壶杨素自裴昭死后,再未踏出白玉京半步,不知是生是死,是禁是囚。而陆念慈应是守在玉霄天,琢磨着如何用胎藏佛莲替江轻雪疗伤……”
竖起一掌,打断想要说话的尹剑心。
“别否认胎藏佛莲在你们手里,我收走了秦莲见的遗骸,借此遗骨推演过由其孕育的道器身在何处,然而结果是一片混沌。除了玉霄天,还有何处能对我掩藏天机?”
“至于卫太乙与万归心,或有一人坐镇白玉京,只余一人……”他看着尹剑心,淡淡道,“说罢,你们做了什么?”
尹剑心将手负于身后,流云清风摇曳衣袂。
“此事还要从你梵慧魔罗对古漠挞的部署说起。”
“自李红尘沉寂后,御众师作为苦海最高战力,只身撑起局面,若非必要,不会轻易踏出苦海。”
“而这次,你为了明尊圣火,下了一步险棋。不但亲临大漠,还带走了所有能战的部主。且将六部精锐抽调一空,组成大军,晚你十日出海。目前埋伏在大漠西北边陲,只有七日路程,便能与你汇合。”
“据我等推测,你的打算应是假意应允陀罗尼的交易,杀掉刀戮王后,推动他全面发动对大雁城的绞杀。在大雁城被灭,拿督也元气大伤之际,即刻兴兵,进入大漠,做捕蝉螳螂身后的黄雀,将古漠挞纳入你之麾下。”
“如此一来,无论明尊圣火藏于大漠何处,皆在你囊中。”尹剑心抚掌而叹,“若是顺利,自然是一出上上策。”
“然而,你没想到,陀罗尼早已归服于我慈航,我们给了他指令,要他将会盟地点定在路程遥远的秣马城,且一路寻欢作乐,拖延你的时间。”
“你这一奇招的关键就是要快,否则拖得久了,便会暴露后防的空虚。”
闻言,阿蟾目光微沉:“所以,你们在拖着我的时候,遣人去了苦海?”
尹剑心见这魔头变色,畅然一笑,握剑抱拳,向东面拱手。
“不错,就在昨日,大觉师已踏破苦海,进入苦海内岛那座只有李红尘与梵慧魔罗的能够踏足的‘众生殿’。”
“你猜大觉师看见了什么?”目光如刀钉在人身上,不放过一切蛛丝马迹,“他看见,那座宫殿金玉在外,内中腐朽。里面不但空无一人。且满是蛛网、尘土,甚至连大梁都被蛀空,成了虫蚁的巢穴,竟是数十年无人居住的模样!”
“李红尘哪里去了?”他厉声喝问。
“躲起来了?可对于他而言,哪里有比苦海更安全的去处?或是他跌落超脱,不得已化身成了旁人?依照他那骄桀的脾性,必不愿意居于人下,哪怕只是伪装,也有违其本性。”
灼灼目光凝视阿蟾,话语投落下,掷出金石之音。
“所以,我是否该唤你一声‘众生主’?”
面对尹剑心的质问,阿蟾长眸一转,凝幽光若静海,侧颜傀俄若玉山。
苦海被破这般骇人的消息,未能令他动容分毫。
他的人像是夜中的风云与林间的霜霰,能被他放于心间的东西太少,随手抛弃的东西又太多,即便是亲手建起的苦海在他心底也占不了半寸之地。
只颇为趣味慈航众人的判断。
“为何不能是李红尘已死,而活着的人是梵慧魔罗?”
尹剑心眼底极短暂地划过一缕悲色,很快掩盖于冷峻的面孔之下。
“因为顾师弟。”
“顾师弟,他……给了梵慧魔罗穿心一剑后,是自己挺胸去接下对方那一刀。”
“他被我们救回慈航,本无求生之意,任凭使用多少丹药也不见好转。却在听闻苦海传出梵慧魔罗无碍的消息后,硬生生挺了过来,但根基全废,只余一具残躯。”
“他跪求师尊让他离开白玉京,建起那曲柳山庄,除了肩负扰乱西沧海商贸的任务外,是希望离得苦海近一些,希望梵慧魔罗能来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