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聂云英也发现了裴戎的困境。
生死关头,这个男人依旧那样沉着冷漠,除了抖得越发厉害的手指,根本瞧不出他此刻的艰险。
聂云英忽然想起长泰城中的那场雨夜,他冷漠无情地屠杀灵缘斋的弟子,并将他一枪钉在长街石墙之上。
此刻,他还是端着这般冷漠的面孔,对自己豁命相救。
恩情,仇恨,你死,我活?
想到自己即将归于尘土,恩怨两字被这澎湃流沙冲刷殆尽。
聂云英释然了,感到心底一片轻松,松开双手。
向裴戎点了点头,让他将自己丢下。
裴戎没有理会,一个劲儿地埋头用力。
聂云英目露焦急,忍受黄沙灌喉,沙哑喊道:“放手……否则……一个……也活不成!”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腾空而起,宛如一条被人从流沙中钓起的鱼儿。裴戎的双臂便是他的钓竿——松开扣住岩壁的手指,双手挟住聂云英,旋身将他抛出。
一人腾空而下,一人随沙滑走,上下两双眼睛目光相接。
聂云英眉目颤抖,难以克制地露出被色,一字一顿。
“为、什、么?”
裴戎沉默着,决然转身,被流沙裹挟而去。
独自面对那座不知深浅的山崖。
在即将冲出山崖时,裴戎心中不曾恐惧与后悔。冥冥之中,似有一种神意,告诉他,他还没有见到阿蟾,必不可能葬身此处。
最后一刻,他仍沉静思忖,考虑如何自救。
忽然,手腕一紧,似被人用力攥住。
他诧异回头,漫天黄沙中,一人抓住他,随他一同滑出山崖。
那人眉目被蒙上一层昏黄面纱,模糊不清。
但从那破旧皮袄、散开的藏青色头巾,可以看出。
是穆洛。
这情形仿佛他拯救聂云英的再演。
为什么?裴戎在心中发问。
穆洛当然也没有回答。
裴戎忽然笑了,快乐的,飞扬的,洒脱的。
其实,许多事情不需要为什么。
哪怕会痛,哪怕会死,为遵从心底的意愿,想做就去做了。
双手相牵的两人,宛如腾跃青空的苍鹰,一路游云伴鸟,掠入幽谷。
不知过了多久,裴戎浑身燥热地醒来,躺在一片烫热的沙子里。
大漠里的太阳依旧骄烈,照得他眼前一片金光。
裴戎撑起身体,捂着胸口,闷声轻咳。
环顾四周,发现置身一座破败空屋。废弃已久,没有屋顶,土墙也塌了一般。只剩一面北墙及些许残垣,能挡一挡风沙。
有人将他放在此处,应是想借那面北墙落下的影子,遮一遮太阳。
只不过日上中天,变了方向,夺取了那份难得阴凉。
被晒得有些脱水,裴戎拖着脚步,浑浑噩噩地向屋外走去。
墙角传来一阵流水声,裴戎寻声望去。
干燥的长发胡乱扎成发髻,露出贲张的阔背,与一个光溜溜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