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拿犹犹豫豫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杜乔故意开玩笑:“你该不会是没有灵感了,所以把我随便放上去应付布拉曼特吧?”
约拿扭过头来,面具背后深红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少年,他端凝了一会儿,眼神十分认真,看得杜乔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微微发热。他察觉自己的心脏加快,呼吸频率也失常,不明白为什么约拿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过了一会儿,约拿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杜乔的脸刷得红透了。他的确知道自己的眼睛颜色有种异域风情的美丽——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倒不是他自夸——但是这句话从约拿嘴里说出来,对他的意义显得完全不同。
“你的眼睛,”约拿继续说:“像夜空的心脏,像会燃烧的海水。”
杜乔在失焦的视线里似乎看到男人的手指抬起来,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颤动的眼睫毛,粗糙的皮肤刮弄地他眼睑微痒。他用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发出尖叫,但心脏跳动的速度早就已经超出了负荷,让他喘不上气来。他不自觉地发出轻轻的呢喃:“嘤嗯……”
这时候,约拿把手拿开了,将诗集放在他手上:“这篇诗写的就是夜空,看到夜空的时候,我就会不自觉地想到你的眼睛。”
杜乔猛地睁开眼睛,正撞见羊皮纸上诗歌的第一行写着:“你的眼睛,像夜空的心脏,想会燃烧的海水。”他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把诗集随手扔下,仓皇地找了个借口:“我……我去茅房!”然后捧着脸快速地逃开。
直到茅房门口,他仍然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他捧着熟热的脸和混乱的脑袋,一时间理不出半点思绪,空气中像是有失去理智的声音对他咆哮:他对着我念诗!他知道那是情诗吗?他还抚摸我的眼睛!他不是个养猪的吗!什么时候罗马养猪的都会念诗了!他……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把我的头像给一首情诗做装饰画!
少年苦恼地蹲在茅房门口,像只不知所措的动物。过路的匠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也不在意。
这时,一个穿着红衣长袍的主教从他身边走过,关切地询问:“你还好吧,孩子?”
少年瓮声瓮气地说:“我很好大人,谢谢您的关心,请让我单独呆一会儿吧。”
主教没有多问离开了,他的仆人从后面跟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他叫杜乔,是圣朱斯托修道院的颜料制作师,最近圣朱斯托修道院可算出了不少风头。不过他的手艺也的确好,布拉曼特大人非常满意,已经签下了价值两百多杜卡特的合约。”
“哦?”主教挑眉笑道:“我还以为只是个长得漂亮的小孩子,原来有这么大本事。”
仆人赔笑道:“只不过是制作颜料的匠人罢了,哪里算是什么本事呢?您太抬举他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经过观景殿前廊,主教的目光不经意被远处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吸引了,他神色震动,皱眉道:“他怎么在这里?他是怎么进来的?”
仆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了然道:“您这些时间呆在帕维亚,在梵蒂冈的日子不多,所以还不知道,是布拉曼特大人决定让他顶替受伤了的助手,参与修复观景殿庭院。这件事已经请示过陛下了,他在这里工作已经有些时间了呢。”
主教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扭曲憎恶,他捏着拳头,将袖子攒的皱巴巴的:“一个下贱的猪倌,呸!就凭他也能踏入梵蒂冈!布拉曼特怎么会突然找到他?他疯了吗?他不知道这是个罪犯吗!陛下也疯了?我要去见陛下!我要立刻去见陛下!”
仆人将他拦住:“大人!阿利多西大人!您千万不可以去啊!”
这名主教正是弗朗西斯科·阿利多西,数次在教皇面前咬定约拿就是不祥之人的人。他的仆人知道他十分痛恨这名猪倌,劝说道:“大人,布拉曼特大人如今正是陛下的心头好,既然他看中这个猪倌,连陛下都愿意满足他的心意,您这个时候去面见陛下,实在不妥当啊!”
他的话马上拉回了阿利多西的理智,他愤怒的脚步停了下来。
仆人见他面色松动,继续说:“您想想,陛下惩罚那个猪倌是为了罗马的运势,也是为了他自己的运势,从前到现在,陛下都认为,您是出于对他、和对罗马无私的爱,才不得不忍痛叫他牺牲自己的孩子。如果您执意为难这个猪倌,陛下是否就会怀疑您对他有私仇?”
“哼,我和他有私仇又能怎么样?陛下还能把我赶出去不成?”
“当然不会,可现在的确不是时机,陛下已经为战事不断头疼了,您就不要再加重他的烦忧了。何况,布拉曼特大人也是我们应该交好的,您最好还是别得罪他了。”
阿利多西不甘心:“难道就让这个贱人堂而皇之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
“反正也只是一个花园里的助手罢了,只要那个铁项圈在,只要陛下对他的忌讳仍然在,您实在不必急于此刻。以后的时光还长着呢。”
“不不不,我不能让任何他可能翻身的苗头长起来。”阿利多西咬牙切齿地说:“我要知道他是怎么进入梵蒂冈的,布拉曼特又是怎么认识他的,为什么会突然找到一个深山里头养猪的跑来修花园?去,去给我调查清楚,这中间一定有古怪!”
仆人连连点头:“是。”
第16章 险恶
仆人很快去而复返,并将打听到的消息回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