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风帮了他很多,陆重本不应该拒绝,可确实抽不开身。
“不好意思,我还得赶紧回医院,要不下次?”
余风没强求,“那我送你去地铁吧?”
陆重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他们之间的交集好像并没有多到余风需要来送自己的程度,不过顿了片刻,他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肩站在公交站台等车。
余风最先打破尴尬的沉默,“很奇怪吧,你现在心里?”
陆重回道:“是有一点。”
“陆重,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吗?”
这话题的展开,陆重越发觉得奇怪了,“不知道”,随即认真猜了猜,“你应该就是本地的吧,我听你说话有顺城口音。”
这时,车来了,很空,两人坐到最后一排,然后他听到余风说:“我老家在湖南特别偏特别偏的一个小镇上,特别穷,我走的时候闭路电视都没通,我是我们那儿这么多年第一个一本大学生。”
余风看到陆重惊讶的眼神,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吗?我装城里人装得很像吧!”
余风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微笑着看着前方,“不过你不知道,我刚来读大学的时候,那个土呀,跟个村妞一样,穿的运动鞋还是365度,你敢信?连361度都有人仿冒?……可是我不懂啊,还每次只上体育课的时候才舍得穿,后来看到隔壁宿舍有两个女生偷偷指着我的鞋笑,我才慢慢回过味儿来。”
陆重安静地听着,什么都没说。
“其实,我这个人真的挺虚荣的,可能是因为是真的穷,所以格外怕人家说我没钱,你看我那几个大牌包,除了一个lv买的二手外,其余全是假的,超a,赚的钱全部拿来跟她们一起逛街买衣服买化妆品,可人家都是本地人啊,吃住在家里,不用房租,要不就是有父母补贴,我呢?有什么?每个月还得给家里打钱,只好月月月光,病都生不起,但他们都觉得我肯定是个小富二代,哈哈哈。”
“每次中午他们点外卖的时候我都不想点的,好费钱啊,只点一个饭又丢人,还得来个小菜或者饮料吧,一下就奔二十几了,临到缺钱那两天,我只好说要减肥,不吃了。”
余风用手指把落到眼前的头发往后梳,脸上的表情充满自嘲。
“明明就是真的穷,却不敢面对,每天晚上睡前都觉得自己真是可怜,要在这种谎言中不知道生活多久,生怕什么时候就被戳穿,可天一亮,好像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那句话,我没钱,太贵了,陆重,我真的真的很佩服你。”
陆重一直到最后都没回答什么,余风好像也并不需要回应。
车到站了,他往地铁口走,走了几步,听到余风在身后问:“陆重,我以后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陆重转身,冲她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随时。”
余风笑得露出满嘴白牙,可过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又捂住了眼睛。
医院的大门像隔断了两个世界。
陆重进病房,张池在给陆妈妈擦嘴,看到他就满脸愁容,说:“今天一直在呕,怎么办啊?”
是啊,怎么办啊?
陆重也想知道,他昨天就问过医生,他们说这些都是晚期症状,谁都无能为力。
他接过张池手里的帕子,拿棉签蘸水帮妈妈润了润嘴唇,她以r_ou_眼所见的速度瘦下去,双颊凹陷,皮肤是那种不正常的黄中泛黑。
陆重其实心里隐隐有感觉,她可能真的要走了,那种笼罩在她身上的气息,说不出来,却能感觉到。
可他还是好害怕,有她在,就算她什么都做不了,好像再漂泊都有一个家,她走了,他又该回哪里?去何处?
还有另外一件很棘手的事情,钱要用光了,现在他卡里只剩不到3000。
没多久,护士就通知缴费,张池跟着陆重一块,看着他把钱存进去,回去时两人没坐电梯,进了楼梯口,陆重走到门后,终于支撑不住地扶着墙蹲下去。
张池跟着蹲下,连拍一拍陆重都不敢,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无力,像是一片树叶就能压散。
张池看着陆重的头埋着,面对墙角,地上滴滴水迹。
片刻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把眼睛睁到最大,抬头看门缝透出来的天,蓝得晃眼。
张池走的时候把银行卡留给了陆重,里边有他仅剩的三万多块钱,陆重伸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