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平静的看着他,说,“这是我的相思,你咽了吧。”眼睁睁看着他浑身浴血,口中囫囵咽下如血的相思,直到他血流而尽,才带着他留下来的又一个承诺——那张写了票据地址的纸,离开案发现场。
天牢里的烛火簌簌窜动,杜云感觉眼底发s-hi,不知是想到寒门学子的下场,还是为秦初新感到惋惜,抬手擦干了眼角,说,“黄老,此案大致便是如此,若论罪名,二人皆有。”
黄章颔首,苍老的身体挺得笔直,像一棵苍劲的松树,“皇上已经将高宸枫的账本和票据交到老夫手中,若你所言为真,老夫定查明真相,将朝堂糊弄君王的裙带贪臣连根拔起。”
杜云忙俯首作揖,“有劳黄老。”他说罢,抬起头,望向黄章身后空无一人昏暗的过道,眼珠子转动几番,心下纳闷,犹豫问道,“黄老深夜造访,仅是为了此案?”
按理来说,他是主审官,若是想了解案情,大可开堂受审,如今私下这么一来,莫名就有了些维护之意。
杜云暗搓搓捏着下巴,心想,“莫非是黄老觉得我杜云确是死了可惜,有意想要把我罩一罩,给我座山靠靠?”
黄章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瞥了杜云一眼,目光若有若无落在昏暗处片刻,负起手慢慢往过道尽头走去。
杜云还在心里揣摩这老头的意思,就见从晦暗不明的角落中走出青衣曳地的山月禅师。
第45章 相思毒(十九)
杜云显然不是怂货脓包,也不是傻瓜蠢蛋, 他不像图柏, 对这个人有天生的‘一眼欢喜’脑子一根筋,而是迅速在心里叠落起许多问题, 甚至怀疑的后退一步,躲进月光和黑暗的交界处,盯着身披月华的僧侣,“是你请来的黄老?”
千梵对他这副戒备的姿态并未表现出一丝惊讶, 一如往常的平静, “黄大人公私分明并且刚正不阿,杜大人可需放心等候。”
杜云深深的看着面前的人, “若是刚正不阿, 又何必深夜造访地牢。我如今所说的, 于我在大堂之上所说并不会不同, 山月禅师今夜所为怕是多此一举吧。”
昏暗的牢房里,从小窗里照进来的月光直直打在地上,恰好月上树梢,将牢房一分为二,中间隔出一条银缎天河似的分界线。
千梵微微一笑,“若只是想卖给杜大人一个人情呢?”
杜云跟着笑,目光如炬, 望着地上分明的界限, “那杜某就要问清楚, 杜云承的是谁的情?”
千梵抬眼, “怀远王。”
先皇的第十九个儿子,也是当朝皇帝的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意料之中,杜云被这三个字兜头砸了一下,立刻厉声道,“山月,你是想要造反吗!”
千梵垂眸看着他,摇了摇头,“十九爷从未想过谋反之事,杜大人多虑了。”
“多虑?”杜云勉强维持住神情,被突如其来得知的事震的脚下有些发虚,心底层层涟漪之下波涛汹涌,每一次海浪翻滚抛上岸的疑问让他忍不住不去怀疑——被皇上打压了十年的怀远王为什么会重新出现,朝廷中有多少人是他的势力,陛下可否知晓山月是怀远王的人,他们让他窥见一隅是何意?
杜云越想越心惊,尤其是眼前这个人正站在九五之尊的身旁,一旦图穷匕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话……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杜云脸紧绷着,牙关咬紧,似乎已经做好了无论被怎么威逼利诱,都坚决不松口的决心。
千梵念了声佛号,一双眸子里装的是波澜不惊的天河,在漆黑的深夜里无风无浪,神秘,难以捉摸,他手垂在广袖中,看杜云片刻,忽然深沉的眸光中豁开一条缝,露出一点点笑意。
“杜大人无需紧张,贫僧并不是来说服你卖主求荣,你我皆只有一个目的——让百姓安居乐业,疆国太平。不论你是否相信,十九爷是不会做出谋君窃国的事。”
千梵双手合十在胸前,昏暗中依旧眉目如画,“张定城结党营私,贿赂公行,此事牵连众多,案情复杂,不是一时能受理清楚,就辛苦杜大人在天牢中多待几日了。”
杜云抿着嘴唇,见他有离去的意思,眉头紧皱,不情不愿的忙唤住他,补上一句话,“我少算了一个,只有那个人才能先将张定城杀人的罪名定下。”
千梵微微一笑,“那个人很快就会说话了。”
杜云愣了愣,很不是滋味的想,哦呵,真聪明啊,“哦,那行吧。”
千梵冲杜云颔首,转身与等候在过道尽头的黄章消失在了天牢里。
牢房里又恢复了平静,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吹来,s-his-hi冷冷的,杜云抬手一抹,发现额头满是冷汗。
他汗涔涔扶墙站着,想起斩首祝小侯爷、翻幽州赵王案、戴罪立功查高宸枫,这每一桩案子里面,千梵都潜移默化承担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如若没有他在皇帝跟前言语相劝,兴许自己早已经死的干脆了。
但这个人背后的怀远王可是曾被先皇授以册宝,险些就正位东宫的人啊,任谁都不可能在持玺监国之夕横遭突变、错失帝位后还能宠辱不惊吧。
直到天边渐渐浮出鱼肚白,杜云呼出一口气,心道,“管他娘的,等这回再出去,我就老老实实当我的官,以后和帝都的人老死不相往来。”他顿了一下,想到府上那只脑袋不好使只会看脸的兔子,头疼的歪进墙旮旯里发愁去了。
帝都四通八达的街上静悄悄的,整座城还未醒来,千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