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怀明一撩衣摆,单膝跪地,抱拳道:“愿与山主共进退!”
众弟子齐声道:“我等誓与山主共进退!”
声遏行云,惊起林间飞鸟。
“起来,快起来。”
程千仞怔然,想起一行人闯出慈恩寺,云船上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他不愿意做山主,如今却是心甘情愿,再不后悔。
悲壮气氛令人热血澎湃:“安危谁与共,风雨敬同舟!”
他走入人群,看着那些坚毅面容,含泪眼眸,与他们握手,拍他们肩膀,泪s-hi眼眶……
不对,我成功突破了。
咱大家伙回去吃j-i啊,干嘛大冷天半夜演这个。
“你们听我说,大家关心我,我非常感谢,我这次成功突破,必让开山大典顺利举行……”
弟子们还是呜呜地哭:“我等誓死保护山主!”
程千仞:“……”
他发现气氛收不住。
剑阁弟子某些方面特别一根筋,认准一件事很难改。
以前傅克己指着他说,让他做山主,弟子们就哗啦啦跪一片,不听他拒绝。现在他说自己突破成功,万事大吉,他们还是不信。
怀清抹去眼泪:“不能再打扰山主了,您好好休息。”
怀明:“务必保重身体。”
程千仞:“……你们也好好休息。明天多吃点。”
他送别众人,回到小院,长舒一口气。
花窗里亮着一点暖黄色烛光。
程千仞突然庆幸,以他们的修为大可通宵看书或练剑,否则今晚谁睡主卧,谁睡偏房?
他关上房门,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个傅克己,你多小心他。”
程千仞怔了怔:“什么意思?”
“他最初请你做山主,是为化解剑阁之危。”朝歌阙见他还不明白,耐心解释道,“如果你真的突破失败,将使剑阁陷入更糟困境。他一心只有门派荣辱,如何不怨你?”
程千仞:“你多虑了。老傅不是那种人。就算我失败,他也不会说什么,就像其他弟子,不会因此鄙薄我、责难我。他刚才没来,肯定因为有事要忙。”
朝歌阙沉默片刻,轻声嗤笑:“你二人恰如剑阁双璧,肝胆相照。”
程千仞没仔细揣摩他语气,点点头:“嗯!”
朝歌阙哗啦翻过一页书。
程千仞才反应过来,‘剑阁双璧’可不是好词,看宁复还和宋觉非什么下场……但他以为,自己与朝歌阙关系已经缓和,于是很直男地没有多想。
后来傅克己与邱北来看他,已是第二日辰时,他们坐在小院说了些话。
同一时刻,山门开启,山下聚集的八方来客陆续上山,被安排住进客院。
时值乱世,众说纷纭。
剑阁烟山j-i,ng锐弟子远赴白雪关,澹山山主程千仞突破失败,战力折损,傅克己独木难支。却早已宣布举行开山大典,开弓没有回头箭,覆水难收不外如是。
多方倾轧,风雨飘摇。强敌环伺,无人独当一面。
“法器、灵脉、宗门祖辈基业,经过这一遭,能不能守住?”
相比外界,剑阁里的气氛更显平静、肃穆。
每个人脸上不见惶恐,每件事按计划施行,有条不紊。不管客人们怀着怎样的心思上山,主人总该招待周全。
程千仞出关后,请教过朝歌阙如何穿戴那套厚重、繁复的礼服,好不容易学会,怀清怀明却带了一套崭新的给他。
“山主,这一身窄腰窄袖,绣满符文,结实又利落,打架不累赘。”
天色未明,朝歌阙为他整理衣领,抹去最后一道微小褶皱:
“安心,我就在这里。如果来了你应付不了的人,我会传音给你。”
“好。”程千仞点头,忽然回过神,无奈笑道:“我不紧张,也不害怕。”
哥是见过世面的人。
朝歌阙:“行了,去吧。”
程千仞穿着一丝不苟的礼服出门了。
仪仗队数百人,有人持鹤羽扇翣、有人举华盖。多而不乱,旁而不杂。
开山大典,先要祭拜天地、再去宗祠祭拜山门前辈。他看到了秋暝真人的牌位,又想起院子篱笆边,天天路过的小土包。
程千仞只管跟着傅克己。傅山主上香他上香,傅山主鞠躬他鞠躬,然后听众人念诵道经、撞响古钟。
礼乐恢弘,仪式漫长。剑阁众人却没有丝毫急躁,因为仪典结束后,便该开始晚宴,招待来宾。宴会上,他们需要显得足够镇定、沉稳。
云顶大殿开阔,殿内列席整齐,高朋满座。
各派掌门长老互相见礼,低声寒暄,人们笑得一团和气,气氛热闹轻松。
“哐。”
殿门裹挟夜风打开。
众人向门外看,殿内招待宾客的剑阁弟子一齐行礼:“恭迎山主——”
程千仞与傅克己入殿,身后跟着十余位剑阁长老。
“你看他气息雄浑,不知灌了多少灵药强撑。”
“不过是强弩之末,能撑到几时。”
程千仞收回神识,不再听这些自以为隐秘的私语。
宾客打量着他,他也打量宾客,多半是‘老朋友’。
白云观的四位老道,身穿灰色道袍,手拿拂尘。山海宗五人身着深蓝色裋褐,头戴高冠。
穿杏黄僧衣拿禅杖的和尚们来自慈恩寺,为首高僧是监院慧德,他也熟悉得很。
还有清荷派威严老妇、流霞派灵修、扶松派上人等等。
他的目光落在殿西第一排坐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