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言两句将胡先生的来历作为交代了个一清二楚,大少爷点点头:“若是有本事的,优待些倒也应当,莫被人哄骗了去就好。”
问完话大少爷难得屈尊降贵将徐老二送出门去,交待道:“若是山上住得不好,便回来吧,家里总是要周到些……”话说一半忽然停住,自己摇了摇头:“算了,过些时再说吧。这时候正热,山上还好过些。”
大少爷如何思量,徐管事如何肉疼,狐离儿一概不知,只晓得冰碗可以照吃,便心满意足。
等从本家讨来的冰块也耗得差不多,酷暑也过去了,入秋之后瓜果菜色丰富起来,从城里请来的师父手艺上佳,花巧也多,有新奇点心吃的狐离儿也不介意没冰了。
许是吃得好心境也开阔,近来修行颇有成就,有一日打坐时忽生警兆,猛然惊起,狐离儿定下神来略略一算,晓得自己多拖了近百年的雷劫终归是要来了。
狐离儿原本是打算自己慢慢去找出皮毛的,反正吃得好住得好小少爷心眼儿也不坏,当做游戏也就是了,不用着急。可现下雷都要劈下来了,可不是玩得起的时候。狐离儿扯着耳朵在屋里团团乱转了一下午,没法子,还是得去找小少爷。
小少爷在书房对着账本看铺子里报上来的生意状况,见狐离儿急吼吼地闯进来很是惊奇,站起来问道:“怎么了?”一边把桃香儿打发出去端点心上来。
狐离儿张口就喊:“快将衣裳还给我!”
小少爷一愣,看狐离儿一脸焦急,便问道:“怎么了?出什么要紧事了么?”
劫数这种事不可说与旁人知晓,狐离儿只能用力点头:“嗯,可要紧了,快些还给我罢!”
小少爷怔了怔神,下意识去摸装着钥匙贴身藏着的荷包:“离儿,要走了?”
“嗯,要走远些呢。”过雷劫自然是要找个空旷无人灵气充足的地方。
小少爷仰着头傻傻地看着他,半晌又低下头去:“那……离儿以后还回来么?”
狐离儿自觉过个雷劫是没甚问题的,却拿不准这能不能说,若是断言能回,算不算是泄了劫数可过的天机呢?他犹豫再三,不敢冒险,只得含糊应道:“这说不准呀……”
小少爷不说话了。
狐离儿心里着急,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小少爷却低头看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狐离儿初时只是心急,等了半天又有些无措,小少爷不做声,两人便这么闷头干站着,狐离儿心惶惶地惦记着要被雷劈了,越等越着急,越想越委屈,忽而鼻子一酸眼底一热,也不管小少爷如何答复了,转身跑了出去。
门口端着点心的桃香儿只觉有风刮过,眼前白影儿一闪,不晓得什么东西过去了,吓了好大一跳,拍拍胸口将点心端进书房,却只有小少爷一人,奇怪道:“咦?胡先生呢?一转眼怎么人就不见了?”
一直在发愣的小少爷醒过神来,抬眼左右一看,拔脚就往外跑。
狐离儿跑回自己房里,没两步泪珠子便落下来,打在地上啪嗒啪嗒地响,他只觉得委屈极了,蹲下身抱着脑袋大哭起来。
不一会儿小少爷推门闯进来,看他蹲在地上哭得耳朵都露了出来,耷拉着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顿时慌了神,反手闩上门也蹲下来,手足无措地扯住他的衣袖:“离儿,离儿你怎么了?不要哭啊!有事和我说啊!”
“呜……”狐离儿埋在臂弯里的脸稍微抬起来一点,俊秀的脸上稀里哗啦全是泪水,沾着乱发看起来十分狼狈,说话的时候还会吐出口水泡泡:“呜呜呜……你就会欺负我呜啊……”
小少爷掏出帕子给他擦脸,生绢的帕子一会儿就湿透了,又扯了里层的袖子来擦,口中叫屈道:“我哪有欺负你,对你可好啦。你别哭了……哎呀不要哭了……”
狐离儿眼泪哗啦啦地流,咬住他的袖子大哭道:“把衣裳还给我呜呜呜呜……”
小少爷一只袖子被他咬着,只能用另一只帮他擦脸,犹不死心问道:“那你还回来么?”
“呜呜不能说……”狐离儿的口水糊湿了小少爷半个袖子,哭得更伤心了:“呜啊啊啊啊啊你欺负我——”
小少爷顿觉头大如斗,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连声道:“你别哭了别哭了!我还给你就是!别哭了!”
狐离儿哭声一哽,吸着鼻子问道:“真的?”
“真的真的。”小少爷叹口气,撩起内袍衣摆给他把眼泪口水鼻涕都擦干净后站起身来:“你等会儿,这就去拿给你。”
“那你快些。”狐离儿打了个嗝:“我总觉得雷马上就要……”
晴空一声霹雳,天色陡然暗下来,狐离儿捂住嘴:糟了。
小少爷惊了一下,只道是入秋了还有雷雨颇为少见。狐离儿却能真切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雷声滚滚,一道便是一层威压,当下也顾不得皮毛了,纵身化回原形顶开窗子就窜了出去。
“离儿?!”小少爷追到窗前一探头就被狂风眯了眼,白毛狐狸簌忽片刻便失了踪影,待他睁眼再看,只见天上一片乌云翻滚,隐有紫色电光闪动,却已缓缓向山林中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