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萝听罢,嗔道:“厉岩你这个猪头,我说那么多都白说啦——”
但见素手轻点、直抵厉岩本心,道:“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才不管以后会怎么样!”
言罢直起身道:“你放心,我的蛊术这么厉害,谁制得住我?我知道你的兄弟们都不在了,你很不开心,可我是一定要一辈子陪着你的!”
厉岩再不解风情,此时也难狠下心肠,只道:“……结萝,你真的一定要跟我走吗?想清楚了。”
结萝欣然道:“不用想啊,一定要的!”
厉岩听罢,亦未再迟疑,点头道:“好,那你就跟我走。”
他对结萝道:“……我不知道怎么待女孩子好,不过,我会试着去做。”
结萝目中泛起笑意,二人四目交投,一只萤虫掠过发鬓,厉岩伸手一捉,置于结萝掌间,柔声道:“给。”
萤虫拢在指尖,绽出灼灼荧光,与清皎月光相映成辉,结萝轻笑一声,忽而道:“奇怪,去了中原那么久,也看多了月亮,却从来不觉得比家乡来得漂亮,明明是同一个。”
她偏头靠上厉岩肩膀,似是一声轻叹,道:“其实我们这还有好多好看的风景,你都没看见过呢,真可惜。”
厉岩点头,道:“将来有空的时候,你想看,我陪你来。”
二人相识以来,厉岩何曾如此坦言,一时竟让结萝面色羞赧、心如鹿撞,厉岩却是不解,只道:“怎么?”
结萝摆手道:“没有没有……嗯,那我们就说好了呀!”
旋即想到一事,偏头道:“还有啊,我叫,可是别人也能这么叫啊,那多没意思……我以后好不好啊?”
厉岩眉心微蹙,道……这种人类的叫法总觉得奇怪。”
结萝嘻笑出声,握着他手,道:“你觉得别扭呀,那……直接大哥——就叫‘大哥’,好不好?”
厉岩点头,就听结萝喊道:“大哥!嘻,以后就是我结萝一个人的大哥了!”
多年之后,厉岩已是血手,再经此地,仍见树上木屋、屋上有月,还有萤虫如火耀眼,只是血手身畔,再无女子喁喁爱语——
他想,这世间,当真不曾有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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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世离换下一身衣衫。
这一身折剑门服,他穿了十余年,如今换下这一层皮囊,譬如剐落一地皮肉,满目鲜血淋漓,疼痛刺骨,内心何止悲愤与寒凉,几是自嘲道:“……‘人’便是如此执迷不悟,自欺欺人啊。”
姜承曾为人,而姜世离,不屑为人。
除下外袍,继而卸下两臂拳刃,露出十指修长、握之遒劲有力,姜世离眉心微蹙,目光落定臂肘间——
幼时重创致使煞气侵体,爪痕肉眼可辨,也使两臂肤质阴冷,每逢阴雨连绵,必定湿冷作痛,诡异红痕浮凸狰狞、蜿蜒直袭心口,而今不过一日夜、姜世离自己亦未察觉,爪痕竟消失无踪,犹若初生、不复以往。
此正魔气觉醒征兆,妖邪之气难以作祟。
姜世离神情复杂,轻叹一声,继而盘膝入定、运行周天,果不其然内息畅通无阻,无复以往滞涩,不过心随意动、顷刻魔息吞吐,策动灵火倏忽凝于掌间,姜世离垂首凝望,难得几分失神——
俄而却是振臂一拂,止息星火,道:“……谁?”
屋外一声讶然,却是男童稚嫩嗓音,姜世离眉心微动,推门道:“是你……”
正是小宝,本名祝有涯,妖族羽裳惦念之凡人稚子。
小宝十指绞扣,嗫嚅道:“大哥哥……我来找过你,可是你和小哥哥他们都离开了,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就像……小羽一样。”
稚子神情黯然,姜世离惟有叹息道:“小羽她很好,你不必忧心,却是你……毒伤如何了?你母亲——”
小宝摇头,轻声道:“娘也是为了保护我,但她不该伤害小羽……”
言罢仰首道:“大哥哥,你能帮我把这个交给小羽吗?就说以后……以后我一定还会去找她,请她别忘记我!”
姜世离低头看去,正是小宝父亲所刻木鸟,小宝爱若珍宝,将之转交羽裳,足见珍视之意,姜世离却是内心恻然,并未去接,只道:“你母不欲你二人过从甚密,你又何必执着?”
小宝听他慨叹,却似懂非懂,一径作答道:“大哥哥,你说的话我不太明白,但我知道是为了我和小羽好。大哥哥你别担心,娘和小羽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我不会辜负她们任何一个……这次是我闯了祸,我已经决定好好跟娘学习术法,只有我变得更强了,娘才不会担心我被人伤害,也有能力保护好小羽!”
姜世离默然,人与妖、一如人与魔,终是殊途,而今若能斩断,亦是了去孽缘,然则稚子目中一片赤诚,希冀未来美好,又要他如何轻易开口?
不过一时恍惚,回神时、竟已从小宝手中接过木鸟,但听小宝欣悦道:“谢谢大哥哥!你是好人,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
姜世离惟有叹息,道:“也罢,无论如何这是你之抉择,旁人如我亦无法置喙,只盼将来莫生悔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