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见他眼中心疼的神色,梁延轻轻扯开嘴角,“我没事,我也不怪我的母亲。”
他最后遥遥望了一眼被积雪掩去小半的院子,“也许,她也只是太爱我的父亲了吧。”
“但她一定也是爱着你的。”沈惊鹤上前一步,认真地望进他的眼中,“我有没有同你说起过我的母亲?她在最初遇见父皇的时候,因为对他的喜欢不顾一切地只想靠近。等到有了我之后,又因为担心护不住我,而无论如何也不肯吐露我真正的身世。”
“她虽然觉得这才是保护我的唯一方式,但也一直对我很愧疚,认为我因为她的私心,从小吃了很多本不应受的苦。”他顿了顿,继续开口,“所以她临走前的遗愿,就是希望我回到我的生父身边,重新取回属于我的名分。”
沈惊鹤呼出一口气,也侧首望向远处那座静寂的小院,“然而她不知道,我从始至终都对所谓皇子的名头丝毫不感兴趣。相反,在深宫樊笼中挣扎求存,只让我每天都感到很疲惫。”
梁延无言地轻抚了抚他的头发,沈惊鹤回头望向他,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你看,若说母亲她爱我,可是她的爱却迫使我不得不选择一条艰险万分的道路。然而又能说她不爱我么?过往十多年她对我的悉心照料,还有宁愿自己吃苦也要让我尽可能过得舒心的坚持,都让我至今回想起来,只觉得感激动容不已。”
风挟了几丝碎雪飘飘扬扬在天地间,回廊一寸,却自阻隔了四方寒意。
“所以……”他上前一步,目光直直地望向梁延凝思的面庞,“我们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她们或许因为各种缘故曾给了我们错误的方向,或是忽略了我们的感受,但我知道,她们一定是爱着我们的。”
“梁延,你的母亲很爱你的父亲,但她也是爱着你的。”沈惊鹤轻轻开口,眼神中那份沉甸甸的笃定,让梁延看了无端有些眼角发涩。
“嗯。”他沉默一瞬,轻轻牵起沈惊鹤的手,再抬起眼时,眸中已是一片纯净的温和,“天上好似开始落了小雪,路不好走,我牵着你。”
“啊?噢……”沈惊鹤愣愣应了一声,低下了莫名微烫的脸庞。
簌簌的落雪声衬得天地愈发安静,他垂着头,望着自己恰好踩在身前梁延每一步留下的脚印中,心中有种奇异的平静安宁。
梁延的掌心很温暖,他的步子很慢,明明是不长的一条窄道,他却仿佛要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岁月的尽头。
仿佛过了一生那么漫长,梁延的脚步忽然停下。沈惊鹤停顿不及,前额险些撞到他的背上。
他赶紧松开手,退后一步,抬眼望着眼前这个因冬岁而有些凋敝的小花园。
这座花园错落有致栽了不少草木,时值寒岁,只有飞霜和初雪回旋着飘落在枝头上。然而不难想见,当到了春夏万物复苏之时,枝柯间又会开出怎样繁盛灿烂的万紫千红。
“快跟我过来。”梁延回头笑着催促他,等沈惊鹤跟上后,他便熟练地在花木间穿行。待得绕过了高低横斜的枝桠后,他伸手拨开一团半枯的草蔓,露出了其间隐蔽的一条小径。
“这是?”沈惊鹤讶异地睁大了眼,没想到这小小花园中竟还另藏天地。
梁延领着他小心踏过那条小径,道路的另一头赫然是一方不大的空地。空地上摆着一架已有些年头的秋千,秋千旁是一座悬挂着各式木兵器的铁架,旁边还有几个沉重的大铜箱。
拂开秋千上的落雪,梁延拉着他坐在秋千上。他满是怀念地抚了抚坚硬的木架,侧首垂眼望着沈惊鹤轻笑,“这可算是……我小时候的秘密天地?以前每次和父亲闹了脾气,我总是自己躲到这处地方来,等到他们寻不着我焦急地叫起来,我才偷偷摸摸从小径中钻出去。这下父亲再想拿家法伺候,母亲也会死死拦住他了。”
沈惊鹤没想到眼前总是沉稳如山的小将军,竟也会有这般调皮无赖的时候,当下忍不住浅笑了出声。
“可别以为我只会在这儿躲着父亲。”梁延看着沈惊鹤一脸笑意,不服地挑了挑眉,“看到那边的兵器架了么?我得了空闲,也时常在这边琢磨着一招一式,这一练便常常是大半天。”
沈惊鹤四下打量着这方小小的天地,恍惚间竟好像看到了还是稚童的梁延一板一眼在此处习武的身姿,又仿佛瞧见了他躲在枝叶间,悄悄瞅着家里人是否寻到这处时的惴惴不安。
“那边的几个箱子里头装的又是什么呢?”他好奇地发问。
梁延闻声,又牵着他将他带到铜箱前蹲下。他摆弄了两下,铜箱的箱盖便应声而开。
并没有ji-an起许多烟尘,想来这铜箱的主人也应该经常来打理收拾一番。
沈惊鹤凑过头往里头一看,却是情不自禁一愣。
——他本以为里头是什么奇异珍玩,然而放眼所及的,都是一些半旧的玩具与杂物,普普通通的,丝毫看不出特殊之处。
梁延小心捉起一只草蚱蜢,捧到手心递到沈惊鹤跟前,抬眼笑着看他,“这是我跟小厮学会编的第一只蚱蜢。你别看它半边编得歪歪扭扭,在当时我可是宝贝坏了,旁人连碰一碰我都不肯呢。”
沈惊鹤也伸出指尖轻轻触了触蚱蜢有些歪的头,粗糙的草叶划过指腹,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知如何描述的感觉。
“是不是很可爱?”梁延看着沈惊鹤和草蚱蜢慎而又慎的初次接触,好笑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