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如此之大,自然是瞒不过客栈里的任何人。
包括正在沉睡中的莫堇。
房中灯火昏黄,或许沉睡太久,双眼模糊,未曾适应这星点光线,莫堇抬起手覆在眉眼上,头昏目眩,片刻,双眼终于适应了环境。
他放下手,来不及细细打量这陌生的环境,便瞧见一道熟悉身影端坐在方桌旁,笔挺伟岸的身躯。
他愣了愣神,天寒地冻,他……
莫堇拿过床头的披风,轻轻覆在他的肩上,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温润绵长。
方季右手撑颐,明明那么累极,明明睡的那么昏沉,外边刀剑之声也未能吵醒他半分,眉间却深锁着,仿佛有化不开的结,解不了的愁。
莫堇轻轻地抚了抚他那好看的眉眼,却怎么也抚不平他半丝忧愁。
这个人,睡觉都这么沉重……
莫堇的心里仿佛生出一双手,心脏被狠狠地攫了一把,渗出丝丝血迹……
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便告诉他,好男儿志在四方,应胸怀天下苍生。
莫堇冰凉的手指再一次轻拂过方季的眉宇,那道深锁重重地落在他的心间。
“你就是我的天下……”一句无比温柔缱绻的情话,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那个沉睡的人。
良久,外边似乎静寂无声。
忽然房门被推开,毫无征兆的,一道砭骨的寒风吹的莫堇身躯一凛,他下意识地侧过身,挡住了那道泠冽寒风,生怕吵醒了沉睡之人。
“大侄儿,那个……”连子风一只手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开口,那只受了伤的手垂在身侧,软绵绵的。
连子风这个人进门从来都不知敲门的!
莫堇扫了一眼他身后,两名陌生女子一左一右立于两边。
莫堇恭了恭身,淡淡道:“三位何事?”
一向霸道聒噪的莫浅浅此刻倒是出了奇的安静,一双瞪的溜圆的眼,脸上写满了惊讶,错愕,难以置信,神情甚是j-i,ng彩。
这人太好看了!简直雌雄莫辨,非一般女子所能及。
“你可是……堇儿?”莫悠兰有些恍惚,生怕这是一个幻影,她颤着手,想摸一摸莫堇的脸颊,却被莫堇下意识地躲闪了过去。
“您是?”莫堇对这突如其来的两人有些本能的警惕,他退后两步,又垂下眸子瞧了一眼方季,嘴角微动,终是没再多问。
“我是你的姑姑莫悠兰,堇儿……”莫悠兰温声道:“我有话对你说。”
姑姑?
莫堇儿时倒是听过一星半点关于这个姑姑的事情。
这位姑姑个性要强,文武双全不输男子,莫老夫人最疼爱的女儿,早年因为自己的父亲,这位姑姑从此远离了莫府近二十年,杳无音讯。
她难道是来跟自己算父辈留下来的旧账吗?!
正当莫堇暗自腹诽,却听得莫悠兰淡淡一句:“出去谈。”
连子风早就溜之大吉了!
莫浅浅大约是跟了连子风一道出去了,瞬间已不见了人影。
莫堇轻轻应了一声“嗯”。随手将门轻轻扣上。
虽说寒冬即将过去,夜色依旧深沉,冷风依旧割人脸生疼,还时不时钻进衣领,犹如一道道冰刃,刺骨寒凉!
廊下垂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藤,满满的春意,衬的庭院倒有几分生机。昏黄的院灯下,莫悠兰与莫堇对桌而坐。
沉默间,莫晟端来一壶热气腾腾的香茶,置于石桌上,不置一言,转身离去。
“他是你姑父,莫晟。”
“嗯。”
两人均是神色淡淡,仿佛在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浅薄的月光倾泻而下,印在花藤架上,影影绰绰。
“姑姑这些年并非没有与莫府联系,我与你母亲一直有联系,直到她……”
提到母亲,莫堇眉头深锁,怔怔望着莫悠兰,声音沉的骇人:“我母亲之事还望姑姑不要提……”
莫悠兰显然是知道这期间的内情,顿了顿,又道:“你与浅浅自小便订了亲事,姑姑想让你们……”
“侄儿无意男女之事。请姑姑替堂妹令寻他胥。”不等莫悠兰继续说下去,莫堇便打断她的话。
莫悠兰似乎并不在意莫堇的态度,仍自顾自地说道:“这是父母定下来的,堇儿不可任性。”
父母?
莫堇心底涌起一阵悲凉。
他不想去回忆,不想被提及。
大约是父母这个词戳痛了自己,莫堇有些凄然,从心底冒出一股寒凉,他倒了一杯热茶,紧紧攥在手心里,宛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喜女色。请姑姑见谅。”莫堇神情坦然道。
这句并不怎么大声的话却像一枚炸雷似的响彻了整个夜空,莫悠兰惊愕的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