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动了手术较为虚弱,尽量别串房间;比如来了这里见到日渐衰老的亲人,绝对要产生伤感,这不利于他养病,主刀医生都叮嘱过他要注意心情……
理由很多,可以说服别人,没法让自己放下。在他有悔意的时候,他就认为自己确实没做好这件事。
方徽恒察觉方饮眼眶泛红,不禁开导:“我没和你说过,不怪你,是我的错。”
方饮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望着奶奶被两个人缓慢地抬起来,心头一抽。方徽恒瞧着他脸色苍白,上前去想要拍拍肩膀,可他没看向离他最近的爸爸,下意识地往回看,寻找着什么。
陆青折向人打听完在哪间灵堂举行悼念,再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陆青折说:“你跟着过去,我等下去找你。好吗?”
方饮站在原地,望着前面三个人。昏暗的楼道里,方徽恒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t恤,低头向前。旁边的两个陌生人一前一后地抬着那床被子,里面包着自己的奶奶,径直往电梯间走。
陆青折道:“去陪陪你奶奶,原先吵着无论怎么样都要出院,现在如愿了。”
言下之意这未尝不是解脱,日复一日的枯燥循环有了重点,毫无自由的身体终于轻盈地离开床铺。
说完,他揉了揉方饮的头发,方饮认真地看着他,微微地点了下头,张了张嘴,最终又抿起来。
陆青折说:“我会尽早到的。”
然后方饮没那么害怕和迷茫了,追着前面的三个人,赶上了电梯。他第一次坐小巴车,除了最前面的一排主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有一排位子,后面的椅子全拆掉了。
因而腾出了空地,老人就睡在后面,和方饮在进楼前想象的一样。
这辆车有些年头了,位子上铺着的布被之前的人坐得歪歪扭扭,用得太久了,颜色发灰。方饮面无表情地坐在里面,方徽恒坐在外面。
这样的设施倒不足以让方饮在意,此刻如遭重击,谁还管那么多。但是车子发动起来后,路上经过了几条不太平整的道路,每次都会临近散架般颠簸,能令人跟着抖了抖。
方饮麻木着,对此能够忍耐,多来了几次,方徽恒不懂这儿子怎么回事,垂着脑袋开始悄悄地哭。
这次方饮很快能压抑住泪水,心里的烦躁则说了出来。起初说得小声,连方徽恒都听不清,只当他在啜泣,后来他几乎是从嗓子里拼命挤出字句,终于传达给了别人。
仿佛说话特别费力气,他语速缓缓,道:“再慢点,你们震到她了。”
司机一听,没多说什么,遂了他的愿,之后开得慢了些。尽管这样,中途还是不免摇摇晃晃。
盯着沮丧的方饮,方徽恒叹气:“都说了,是我不好,你别怪自己,错都在爸爸身上。”
要是提过奶奶状态不佳,方饮就算刚下手术台,也会硬着头皮来这里看一眼。可是没有,他这算是在无意识之中,被剥夺了知情的权利。
方饮烦闷得恨不能吼出来,想骂方徽恒。然而他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有无法挽回的无力,也有一言难尽的纠结。
方徽恒这么做,实属两难之下的无奈选择。现在这情况里,他不管以往为人再怎么随意,当下背负着的压力不比自己少。
顿了顿,方饮缩在角落,一言不发地望了方徽恒片刻,直到车子鸣了几声喇叭,他才收回视线。
之后半个小时的记忆是模模糊糊的,他稀里糊涂地坐在椅子上,看方徽恒填单子,和一位中年妇女讨价还价,商量好了化妆和出殡的安排,再离开了几分钟。回来时,方徽恒拎过来两个花圈。
方饮恍惚地起身搭了把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曾经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物体。挽联随风飘动,他看着上面用毛笔写的落款,一个是自己,一个是方徽恒,被订书机牢牢固定着。
他用指尖摸了摸,把花圈靠在墙上。
灵堂分为两部分,前面大门敞开,悬挂遗照,遗照下摆着搁东西的小桌子,前面铺着软垫,四周和门外都放了几张长桌。
后面是纸钱的烧炉和长明灯,一条简陋的长椅,四周布满假花的长柜安放了奶奶。方饮独自坐在长椅上,不远处的方徽恒在给亲戚挨个打电话通知。
具体找了那些人,说了什么话,方饮不知道。他再集中注意力时,陆青折过来了。
陆青折穿着黑色短袖,也拿了花圈来,路过方徽恒时,和这位正在打电话的点头问好,以晚辈的名义安静地把东西摆在方饮边上,再恭恭敬敬地点了香。
他做完这些,往旁边看,方饮就站在前面连着后面的门那里,在光下,方饮的眼睛有些肿,睫毛s-hi漉漉的。
陆青折说:“门口有水池,要不要去洗一下脸?”
出于风俗习惯,后面小屋子不可以没人守着。方徽恒进来替代了方饮,让方饮去透口气,借此调整下心态。
在屋里,方饮没留神,左手擦到了被烟熏到发黑的墙壁,手背脏了一大块。他在水池洗了半天没洗掉污渍,闷闷不乐地和这杠上了,使劲搓,仿佛不惜于搓一层皮下来。
“你稍微轻点。”陆青折把从车里拿出来的纸袋往地上一放,匆匆拦着方饮。
他:“怎么和自己这么过不去?”
方饮看着手上那块没能完全干净的浅色痕迹,自己有些嫌弃自己,连这种简单的小事情也没办妥。
陆青折说:“等我两分钟。”
他去附近杂货店问了下,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