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刚才两句话的功夫,他突然发现个悖论。如果真如执冥神君所说,死了就能还灵鸟,那前几日盛怒之下的孟章神君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和他爸妈?神君那可怕的神力,随便动根手指都能把他碾死,又为什么要用一巴掌毁脸来羞辱他?
甚至在他央求孟章杀他的时候,对方都没能动手,反倒扔了句威胁就离开。
这事困扰了他好几天,终于在刚才想通了几分。
自杀,或者他杀,并不能把灵鸟还给神君。
把人叫回来后,执冥眉头紧锁,似乎也很想给他一巴掌。但转念想想,又忍下来,决定从其它方向迂回报复。
小童正乖巧地站在执冥身后,忽的被自家神君扔了条指令:“去把我的龟甲拿来。”
几人皆不明所以,看着小童一溜烟跑出山洞,紧接着又吭哧吭哧搬进个比他半身还大的龟甲,艰难地放在沙地上。唐小宇看出那是之前他和陵光从姬宛荧那儿弄回来的大龟甲,据说还是执冥神君的神器。
重明是四人中最见多识广且脑袋灵光的,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极其罕见的神器,当即屏息凝神面露敬畏。
执冥不慌不忙坐起身,走到龟甲旁,随意一挥手。像口大锅的龟甲中央登时如神迹般汨汨浮出大半锅水。那水上方有仙雾缭绕,看不清到底是澄澈的,还是混沌的。
唐小宇定睛细看,总觉水中有什么内容,在载沉载浮。
似乎是人影,又似乎是山景。
重明若有所悟:“这莫不就是……”
执冥没有搭理他,而是朝唐小宇道:“你要的答案,你自己去寻找。”
唐小宇正瞅得起劲,一下没整明白:“上哪儿去寻找?”
重明在旁隐蔽地指指那锅水。
唐小宇更懵了:“水、水里?”
他下意识伸手就想往水里捞,半途被重明惊骇地阻住,并朝他喝止:“冷静!”
唐小宇:“???”
执冥默等他们说完小话,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解释:“这是神源幻境。”
獬豸闻言当即嗷的一声窜过去,拦在唐小宇和龟甲之间,抵死不让半分:“主人主人,不能进去!”
唐小宇被两方长腿壮男阻挠,突围无能,怒道:“到底啥意思?!”
“凡人进入幻境,极易迷失在其中。”重明扯着他的胳膊不放:“据说迷失者,魂体全无,在幻境中无限轮回,如蜉蝣般朝生暮死,再不可能找回现实的自我!”
执冥悠然坐回蒲团上,昂起倨傲的方下巴,那头乱发像海藻似的弹动:“怎么样,要进去吗?”
唐小宇听完重明说的那些话,倒是莫名冷静下来。他以极慢的动作放下手臂,坦然立在细沙上,离龟甲两步之遥。他没去过多关注那锅水,双眼直视执冥:“迷失了才会出不来,是吗?”
执冥再次轻嗤一声:“那要看你怎么定义迷失这个概念。”
这回答显然是个让人踩空的坑,但唐小宇义无反顾跳入了,点头道:“好,我去。”
旁观三人组皆感不对劲,还未来得及出手阻拦,就见唐小宇仗着体瘦,泥鳅钻洞般哧溜穿梭到龟甲旁,攀着龟甲边缘,望望那锅水,紧接着又望望执冥。
该怎么做?
执冥终于等到报复的时机,长腿抬起,一脚猛踹在唐小宇屁股上。
“下去吧你!”
“啊啊啊嗷嗷嗷————!”
突然袭来的失重感让唐小宇惨叫连连,他感觉自己似是从云端往下坠,身边都是疾速划过的白茫,手脚乱挣,什么都触碰不到。
莫不是进来就先摔死一波?
他脑中闪过这个惊恐的念头。
紧接着,他感到屁股猛的触到实地,身上没有浮现丝毫疼痛,就好比他原先就这么坐着,只不过手脚胡乱动了动。
格老子的吓死人!
他深喘几口气,惊魂未定地四处看看,发现自己身坐在一处石木结构的土台建屋前,墙上涂着黏土,屋顶盖着茅草,跟他记忆中复原的古建筑图很像。而他的四周,都是这样的建筑,以回廊连接,中间有几个门洞,遥望过去也是同样的景象。
他所面对的是建筑四合而成的一大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三棵挺直的梧桐树,时值黄昏,落日从建筑夹角s,he入,穿过梧桐叶,在地上留下些斑驳光影。
唐小宇傻愣愣坐了会儿,没有听到人声,也没有人路过,除去叽叽喳喳的鸟叫之外,整片都很寂静。他决定起来走走,腰腿间使力,却没能站起,依旧如钉子般固定在原地。
什么意思?
他低头看自己的腿脚,心想格老子的莫非老子成了瘫痪儿?
正当他满头雾水困惑不解之时,忽的听见“自己”出声叹了口气:“唉,这凤凰怎么就是不来呢?莫非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那声音听着比他自己的略微低沉那么两度,但总体还是相似的。一句话毕,寂静恢复,唐小宇趁机试着发了发声,发现他自己说的话只能自己听见,并没有真实声音传出。还未等他想明白,又听那声音再次嘀咕:“说不定它并不喜欢那些雅乐,反倒更喜欢我这俗乐。”
几乎同时,他的视野中有根长条状的东西凑到了嘴边,唐小宇定睛看去,顿时卧槽一声。
骨笛?!
那次在棣州博物馆看到的骨笛?
当然它不似他先前看到的那么破旧污损,而是光滑圆润,保养得当。
有双修长的大手拈着它,手指在气孔上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