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孩童,无论有没有为帝之心,听到亲祖母明确说出这番明确否决其继承权的话语心态都会失衡,夏安然甚至有把握这厅堂内定然会有人当窦太后的“眼睛”,在事后将他的一言一行,包括细微表情全数转述。
但是他怕这个吗?
完全不呀!
小少年笑了一下,回握住老人的手,诚恳道:“祖母还请放心,胜儿对您发誓,胜儿终其一生,唯一忠诚的对象便是帝王。”
“胜儿会成为帝王最坚固的后盾,绝不背叛也不欺骗。”
小少年一转眸便看着拿圆溜溜带着懵懂的眼神看他的未来帝王,说道:“绝不结党、不站队,也不会干涉皇嗣继承。陛下想要如何,吾定然辅佐其如何。”
“若有违,天厌之。”
未来的小帝王此时并不知道他的宿命为何,他自然也听不太懂兄长的话,只是凑热闹一般眯眼笑道:“彘儿同兄长一样!不过胜哥哥已经做了盾,那彘儿边做剑吧。”
“彘儿要做,斩破一切来敌的利刃!”
幼童的稚嫩言语,同小少年的坚定话语在这长信宫中绕梁一圈,回音阵阵仿佛能够直上青天。笑得合不拢嘴的窦太后自然不知,这两兄弟当真在后来走出了一条破开天际的煌煌大道。
离开长信宫后,夏安然又乘坐晃动不停的小马车回了未央宫,他去拜别了尚且是皇后的薄氏。这个女人和刘启的结合全然是出于其祖母想要扶持自己的娘家,虽然薄皇后温婉贤淑,一生并无大错,奈何无宠无子。
一个皇后,不能为帝王诞下嫡子,便会引起朝堂动荡。
加上她母族不显,薄皇后的母族完全是靠着前任太后扶持起来的。先帝在继位之后依靠的便是薄氏的力量,然而后来他又扶持了窦氏的力量对抗薄氏,如今窦家如日中天,薄家自然日薄西山。
太皇太后在去年已经过世了。失去了太皇太后的照应,薄氏的命运便如荧星烛火一般。
随时可灭。
皇后的殿内素雅干净,薄皇后一贯紧随窦太后和景帝的脚步,崇尚节俭。
见到夏安然前来,这位皇后稍稍有些意外。她虽然是宫中的隐形人,但该有的消息还是会有,她很清楚这个小皇子即将前往中山国就藩。见皇九子认认真真来同自己拜别,薄皇后心中一软。
她虽没有孩子,但是对于宫中旁的皇子皇女都还算照顾,换季更衣赐果不曾遗漏,故而宫中的妃子们都要念她一份情,便也不曾拿些肮脏手段来对付她——反正她已经够不受宠了,也无甚必要。
如此,这位皇后在捏住小皇子的手之后叮嘱了一番后,忽然问了一句:“胜儿可爱读书?”
夏安然一愣,点头应了,便见薄皇后沉吟片刻后,道:“母后此处有一些书,若是胜儿感兴趣,便送给胜儿吧。”
女子面对小孩吃惊的小表情温柔笑着说道:“母后眼睛不好,现在已经不看书了,放着也是浪费,若是胜儿喜欢,便由胜儿收了去,好好收着便是了,是自己看还是送人都无妨。”
她伸手揉了揉小孩的脸:“跟着我,也是浪费。”看着这个即将要离开长安城的小皇子,薄皇后笑得很是温柔。
小皇子乌溜溜的眼睛瞬间瞪大,微微下垂的眼角立刻被撑大,看起来就和无辜的小奶狗似的,可怜巴巴的:“怎么就浪费了?母后……”
“嘘,”薄皇后拍了拍小皇子的后背,柔和地转换了话题,“胜儿此去,怕是要两三年后才能回来,你年龄尚幼,要好生照顾自己。”
见小孩好似还想说什么的样子,她便轻轻将人背过身去往外头推了推:“好啦,你还要同你母后兄长告别吧,莫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快些去吧。”
“母后的书明日会送到你车队那儿,你一道带走便是,去吧。”
夏安然张了张嘴,他到了嘴边的话被女子的眸光止住。他向殿外走了几步再回身时,便见薄皇后坐在椒房殿主位。
大汉朝的皇后宫有着和帝王宫一样的规制,同样是坐北朝南,厅堂极广。
这位大汉朝的皇后此时正坐在其尊位之上,其背后分明是奢华的画壁,然而她整个人却被一片暮色包围。
“去吧。”见夏安然回身望来,薄皇后挥了挥手,她的目光追随着小皇子走出去,走到阳光之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侍女缓缓凑近,往她的膝盖上加了一块帕子。在她无声的抚慰下,薄皇后露出了淡淡的一抹笑。
夏安然的心情有些沉重,薄皇后是当年太皇太后强塞给景帝的太子妃,因为孝道,景帝当年不能拒绝。
现如今太皇太后已经故去,想也知道薄皇后会受到如何对待。
墙倒众人推,纵然薄皇后没有过错,平日里也极为和善,但是她挡着所有人为后的路子,单单这一条就已经是她的罪过了。
更何况,当年薄氏比之如今窦氏更加嚣张,寻常百姓骤然得权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做了,得罪人无数。
如今一朝败落,加之薄、窦两家又是窦家占了上风,结局如何,薄皇后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她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等这一日真正到的时候,反倒是没有了旁的心思,只觉得痛快无比。
受到薄皇后的影响,夏安然在拜别贾美人的时候兴致也不太高,不过他这样的举动在贾美人看来倒也不甚意外,只觉得是孩子伤心了。
她摸了摸幼子的头,又细细扫视小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