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出了四方宗,便由不得叶非折。

自己只管把楚佑骗出去便好了。

萧家家主在心里拨下最后一颗算盘珠,走上去对楚佑嘘寒问暖,想要扶住楚佑肩膀的手似是激动到微微颤抖:

“孩子,这些年来苦了你了。你叫什么,你母亲她可还好?现在在哪里?”

楚佑不着痕迹地避开萧家家主伸过来的手,微抿着唇,不发一言。

他的姿态在萧家家主看来,就像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萧家家主暗自得意一笑,自以为大局在握。

就算他不知道萧姚这两年过得如何,但一个修文全无的凡人女子带着幼儿,在修仙界中东躲西藏,处境艰难可想而知。

幼时的痕迹,足能影响一生。

楚佑在那样动荡的环境下长大,怎么会不渴望亲情,不渴望来自修仙世家的全尸荣华?

殊不知楚佑有点想笑。

母亲这个字眼,对楚佑而言已经是很久远的回忆。

每次提到这个词,楚佑似乎总能嗅到一绕袅袅的轻淡药香。

女子苍白病弱,时常倚在软枕上咳嗽不止,连搭在床檐的手指都是枯瘦的。

然而她本人好像从没在意过那些病痛,就和那缕药香一样,又轻又淡,不系外物,也不己身。

她像天下所有母亲那样,白天教楚佑读书写字,晚上给他念故事哄他入睡。

可惜这种温馨的时光对楚佑而言注定不长久。

她病情越加越重,药香一日日地变浓,到最后重到几乎苦涩,女子也逐渐瘦成床上的一把骨头。

她在人生的最后关头,终于破天荒地失了一次态,抱着楚佑痛哭不止,一遍遍翻来覆去地喃喃道:“阿佑…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楚佑便静静望着她。

那时他还小,分不太清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女子病了那么久,理应是不太好看的。

再美的美人也经不起缠绵病榻,一身病气的折腾。

可楚佑望着她时,却从那张枯槁的面容里,望出了一点昔日鲜花般轻盈柔软的姿态。

女子孱弱至极的身体已经支撑不起那一场濒临崩溃的大哭,哭完后,她闭上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过,沉沉睡在床上,宛如是淤泥里开出一把干枯的花。

等女子死后,楚佑才意识到自己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墓碑前该刻什么。

楚佑幼时曾好奇询过他母亲的名字。

萧姚便笑着摸一把他的头发:“问这个做什么?”

楚佑不明所以。

当时他只觉得,名字应是人人可问的东西。

“人有名字,不过是为了让别人记出他那么个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从哪家哪派出来?”

萧姚笑得很淡,远远地望着窗外,眸光却像是寻不着一个落脚点:

“世上早没有旁人记得我这个人啦。我也没家可去,没亲人可寻,要名字来做什么?”

这一幕时隔十数年,楚佑仍历历在目。

正是历历在目,所以才觉得萧家家主所言,愈加荒唐可笑。

真是他口中如珠似宝的女儿,萧姚怎么会沦落到那般天地,须得在楚家苟且求生?

真是他口中如珠似宝的女儿,萧姚怎么会说出无家可归这种话?

眼见楚佑闭口不言,时间一久,萧家家主不由尴尬,于是想去拍楚佑肩背,以显亲近,怜爱喟叹道:

“呀,这孩子怕是吓坏了,怪我不好,不该贸贸然说出来吓到这孩子。可是我寻你寻了十七年啦,如何不叫我失态呢?”

楚佑更想笑。

所谓的寻十七年,就是萧姚口中的无家可归。

所谓的寻十七年,就是他等到萧姚死,也没能问来她的名字。

他依旧没给萧家家主一点反应,让萧家家主僵在那里,圆不下去第三次了。

萧家家主甚至忍不住要再一次怀疑起自己所作所为。

是不是的确是他太过热情了?吓坏了楚佑?

按理说不应该啊…

自己杀意藏得很好,如温愧云阮秋辞那边能看出一点不对劲,但像楚佑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绝无可能。

或者说是萧姚那边,和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想到此处,萧家家主眼神骤然凌厉。

无论如何,楚佑是绝不能在留了!


状态提示: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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