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在病历单上龙飞凤舞地写了结论,盖了章之后,递给我,体贴地问一句:“是想入院治疗,还是先开一点药看看效果?”
我呆坐在椅子上,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心里一阵绞痛,门外不知道哪个病人的家属在哭哭啼啼,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把万千的苦楚都翻上来。
咬了咬唇,我才找到说话的力气:“怎么区分是妄想…还是现实?”
医生大约见多了像我这样的患者,语气有些哀怜:“很难说,妄想症患者一般是由于对自己关注度过高,很难区分妄想情节和现实,像你这样的情况,建议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同时进行。”
“……我该怎么做?”
“建议你暂时和你妄想的对象先分开,让自己处于一个没有那个‘他’存在的环境里,既然已经意识到妄想的存在了,那就尽量不要去想,或者试着转移注意力,可以的话,试着和另一个人谈场恋爱。”
“……会好吗?”
医生不说会也不说不会,只是在单子上写药方敷衍我:“别担心,想开点,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这一刻,我觉得我变成了电影里的安琪,我竟然不知道,原来真实的故事,比电影里j-i,ng彩得多,也惨烈得多。
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是苦于生病,奔于求救的人。我甚至在想:“现在我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难怪秦浪总是那么讨厌我,任谁被一个不喜欢的人纠缠不休,都会从骨子里唾弃的吧。
何况,还是被一个同性恋纠缠。
多恶心。
难怪,我一直把自己当成苦兮兮的受害者,期翼着秦浪的回头和垂怜,却不知道他才是真正那个无辜的人。
我为他带来了三年的嘲笑和三年的烦恼,我就是用这样不堪的耻辱来回报他曾经对我的帮助。
现在回想起我无数次在人前,自豪而嚣张地宣称,秦浪是我的男朋友,秦浪那恨不得掐死我的眼神时,我尴尬得简直就想打自己一个耳光。
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啪的一下,狠狠的,不留情的。
左右的路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又看了看我从j-i,ng神科出来,鄙夷着不自觉离我远了几步。
林羡,你他妈疯了。
林羡,你他妈真贱。
林羡,你他妈活该。
我是噙着眼泪一直回到奶奶的病房前,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我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就这么一秒,我听到一声连续而尖锐的机器鸣叫!
奶奶的心电仪上,只剩下一条半点波动也没有的直线了。
医生护士都忙碌起来了,病床推进推出,病危通知书签了一张又一张,最后我们还是听到了那句熟悉的:“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呼吸一窒。
父亲一步一步走向我,他的表情像日本鬼脸面具,森然的寒冷。站到我面前才终于有几个字蹦出来: “看看你做的好事!你怎么不去死?!”
我扬起脸看他,像是个做错事的三岁孩子,慌张到只能掉眼泪。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我告诉你,你给我滚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
斥责声响彻整个医院,我几乎是被灵魂牵着走出的医院。眼前的事物变得越来越模糊,一下子黑,一下子白,全都变得奇形怪状的。
没有人爱我,我怎么还不死?
这句话像一个原子弹,在我脑袋里爆炸之后,散落一片狼藉,四处皆是。
感激那一日的最后一个句点,秦浪,终结了我青春期全部的情感和短暂的幸福,将我彻底推入深渊,而不用再在悬崖边上提心吊胆。
我从崖边的跌落,跌到谷底,然后,再也没有猛烈的欢喜,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巨大的悲伤来访。
……
从这场梦里醒来的时候,我有种过了一个世纪的苍老之感。
睁开眼睛是熟悉的天花板,手上麻麻的,一偏头,扎着针,挂着盐水。
门外依稀有人在谈话的声音,听得出是两个人,秦浪和厉星辰。
昏倒之前因为太过害怕,以至于我无法理智地去辨别,现在一觉醒来就好多了。至少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我明白了,刚才那个信誓旦旦说着‘喜欢我’的秦浪,是真的。
这五年里我找到了区分「妄想」和「现实」的秘诀——那就是在我的妄想里,只有我和秦浪两个人,从来没有第三个人出现。
我没有想过被秦浪知道了这个病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可是真的发生了,反而心里比想象平静。
厉星辰给我挂的点滴应该是镇定剂,所剩不多,我仍觉得渴睡,便闭上了眼。
刚合上眼,就听门锁打开的声音,一个刻意放轻的脚步就走了进来。我知道那人是秦浪,却执意不睁开眼,而秦浪就一直站在床边,似乎一直在看着我。
被明目张胆的视j,i,an。
床边一陷,是他坐下了。我渐渐感到有一股温热的身体在向我一点一点试探一般的靠近,直到那股气息清晰得仿佛就贴在我身上时,我终于忍不住呼吸急促,猛地睁开了眼。
秦浪那双黑曜石般眼眸,离我不到5厘米。看过多少人的眼眸,依然觉得,还是秦浪的这双眼,或蹙或瞥,永远带着傲人的锋芒。
“终于肯醒了?”他话里是分明直到我在装睡。
我皱了眉,因为之前叫喊的缘故,声音有点哑:“因为不想被你强吻。”
“难道你醒来,就不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