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族子弟为此不知有少人蠢蠢欲动,多少人暗中收买鸿胪寺的官员,就指望着能够被敕封新罗王,去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一个自由自在的土皇帝,而到了荆王这里,却是避之唯恐不及。
他是害怕一旦被敕封新罗王,就不得不放弃在长安经营多年的势力,使得一腔心血付诸东流?而当真被敕封新罗王,看似执政一方有国祚传承,但若是想要入主长安,那得经过多少努力,多少时间,才能一举击破数万边军、数十万十六卫大军,登基大宝?
疑心一起,宇文节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自然知道就算自己猜测的都是事实,却也不可能将荆王如何。在谋反迹象未曾露出之前,任何人的话语都不可能对他的地位和王爵造成影响。
皇帝总不能凭借一句“莫须有”就将自己的亲兄弟立案严查吧?
那非得天下大乱了不可……
权且心中有数,再做计较。
不说想起房俊,再次叹了口气。
当年的玩伴之中,他与房俊私交最好,却不想忽然之间便行同路人,房俊也与这个圈子彻底划清界限,不仅再无往来,甚至视为虎豹,如避蛇蝎,这令宇文节既是困惑,又是不满。
吾已赤诚之心待汝,汝却将吾弃若敝履么?
若房俊眼下还是以往那个浑浑噩噩的二世祖,宇文节反倒没有太多心结,可房俊如今乃是陛下面前红人,圣眷优隆满朝不做第二人想,让他生出顾忌。他的性格,他的尊严,促使他不能向房俊低头,主动寻求和解。
若是那般,被外人见了,说不得就以为他上赶子捧房俊的臭脚……
这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深吸口气,宇文节道:“若是王爷当真想要断了陛下敕封您前往新罗的念想,倒也不是没办法……”
李元景双眼一亮,连忙道:“计将安出?”
宇文节瞅了李元景一眼,缓缓道:“陛下无论将哪一位皇室子弟敕封为新罗王,都必然是一件褒奖之事,以奖励的名义进行敕封。故而,王爷只需自污名声即可,惹出一点祸事,闹出一些争议,则陛下再无将您敕封新罗之理由。”
人家新罗女王请求内附,并且献上国祚,大唐作为天朝上国,总不能敕封哪一位皇室子弟是因为此人犯了错,故而对其进行惩罚,这才将其敕封为继任新罗王的理由吧?
这让新罗女王情何以堪?
让大唐颜面何存?
李元景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按理说,宇文节的计策既简单又有效,一举便能断绝皇帝意欲将他打发到新罗的心思,而且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然而,李元景不想这么做……
自从武德九年的那一夜,自己眼看着这位身为次子而被百般打压,处境凶险举步维艰的二哥率领一众心腹在玄武门杀了个血流成河、天地变色,一举杀出了一个逆而篡取,杀出了一个锦绣江山!
从那时起,李元景心里的野望便在疯狂滋长!
他陡然发现,原来,逆而篡取并非是想象那般艰难,没有继承皇位的身份也不是彻底绝望,只需要一场兵变,一场杀戮,任何一位皇子都有可能荣登大宝、手执乾坤!
包括他李元景!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暗中绸缪,秘密策划,拉拢朝中权臣武将,慢慢的打造出一个围绕着他的小团体。只需要时机成熟,只需要一个机会,他就将重演当年玄武门的那一幕,逆而夺取,君临天下!
因此,他平素爱惜羽毛,尽皆全力的扮演一个“正义仁厚”的贤王形象,岂能愿意在这个时候自污名声,自毁前程?
万万不可。
“此事……略有不妥,还需从长计议为好。”
李元景只能敷衍道。
宇文节却心中一沉……
对于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太平王爷来说,其实自污是最好的保身之道,没见到李孝恭那等功勋盖世的宗室亲王,都要营造出一个贪财奢侈的形象给陛下看么?
似李元景这等亲王,名声是最没有用的,反而会成为取死之道。
陛下之所以忌惮李元景,正是因为他的名声太好,身边都是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陡然之间出现这么一朵白莲花,谁看着不扎眼?
若说李元景心底没有什么野望,打死宇文节也不信。
他再也不提此事,只是将话题绕开,说了一些不相干的东西,过了一阵,起身告辞道:“衙署之中尚有诸多事务,着实不敢耽搁,还需赶回去及时处置才是,臣下暂且告退。”
李元景颔首,亲自将宇文节送到门口。
看着宇文节离开,反身回到花厅之内,薛万彻亦起身道:“末将予人越好去平康坊饮酒,便不打扰王爷了,先行告辞。”
李元景心中烦闷郁结,也不挽留,亦送了他出门。
之后并没有在花厅内久坐,径自回到了后宅,进了左边跨院的一处精致的院落。
他来到门外,屋内听闻到脚步声,有两个侍女挑开门帘,见是自家王爷,急忙施礼,一人回首道:“姑娘,王爷来了。”
屋内便传出一个娇嫩软糯的嗓音:“外边天儿冷,还请王爷快快进来。”
这嗓音悦耳动听,又轻又柔,听在人耳中,却仿佛被一根柔软的羽毛在心尖尖上轻飘飘的撩拨了一下,顿时心痒难耐……
李元景心中一热,脸上浮起笑容,抬脚入内。
屋内温暖如春,墙角的青铜兽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