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解释道:“毗昙虽然是‘亲唐派’,但是他亲的并非大唐,而是他自己的权势。据卑职所知,此人不仅在新罗朝中遭受排挤,且与高句丽王族亦是颇有龌蹉,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仇怨,一旦新罗覆灭,别人或许能够继续高官得坐,他却是万万不行的。之前长安透出风声,说是要求善德女王禅位,但新罗极力抵制,也就就此作罢,但是侯爷您想,若是此刻您在新罗出了意外,陛下必然震怒,说不得就要出兵威胁善德女王退位……而善德女王退位,大唐皇室子弟继位,收益最大的便是毗昙。”
谁受益最大,谁就是主谋。
房俊细想一想,还真是如此。一旦自己被刺身亡,善德女王固然希望随意弄一个替死鬼去承受大唐的怒火,顺便解决大唐提出的让她退位之事,但这种可能实在太小,起,戟指怒道:“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依我看这件事就是你做出来的,意欲嫁祸给陛下!来来来,你且站出来,看看我敢不敢一刀宰了你!”
刚刚他算是丢人现眼到了极点,一时间被房俊的威势彻底压制,居然当真没敢说出一句话来,已然引为平生之耻!现在毗昙这个平素他最瞧不起的家伙拿这个来嘲笑他,如何忍得住?
得亏这是在王城之内、陛下眼前,否则阏川说不得就直接给他一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让你嘴贱!
可毗昙岂会怕他?
当即受不住激,也站起身来,怒目圆瞪,就待开干!
善德女王以手抚额,气道:“都坐下!当我死了么?!”
“末将不敢!”
“微臣不敢!”
两人只得忍着气,偃旗息鼓。
只是彼此之间的仇怨,却是越积越深……
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商议的,不给房俊一个交待,看架势还真就打算自己动手,届时新罗上下颜面何存?
至于房俊是否借机生事……那也得等到缉拿住幕后主使之后再说。
正如金春秋所言,整个新罗,有能力、有动机去刺杀房俊的,总归也就这么几个人而已,那些尸体不可能尽是不见天日的死士,总归会有人平素露过脸,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有嫌隙的这几个人相互指证。
只要有人见过尸体之中的一个或者多个,必然就知道是谁家的人,想要抵赖都没可能……
这件事必须立即处理,否则唐军在王城门前多待一日,都是对于新罗君臣的一种煎熬。
待到几位重臣纷纷离去,开始缉查案情,身姿窈窕容颜秀丽的金胜曼才从后堂走出……
“那房俊当真可恶!”
她撅着小嘴儿,忿然说道。
事情就发生在王城之外,唐军大张旗鼓肆无忌惮的在王城之外列阵,这事儿瞒不住人,王城内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在她看来,房俊这厮又是意欲抢掠她为奴为妾,又是完全不将新罗放在眼内,更气的女王姐姐这般忧伤,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坏的坏蛋,恶贯满盈十恶不赦的那种!
善德女王以手抚额,幽幽的叹口气。
在这个自幼看着长大的妹妹面前,她尽显疲惫无奈的神情,轻叹道:“纵然是换了别人,怕是也不会比房俊更仁慈……非但是差一点惨遭刺杀的愤怒,更多的则是为了两国结盟争取更大的话语权,攫取更多的利益……”
金胜曼感受到姐姐的无助和疲惫,心疼得不行,上前跪坐在善德女王身侧,轻轻依偎着她的肩膀,心疼道:“姐姐是女中豪杰,千万要振作!”
善德女王疲惫一笑,拉过她的手,抚摸着她漆黑柔顺的发丝,柔声道:“姐姐算得了什么豪杰?新罗这么大的一点地方,却几乎耗尽了心力,你可知道,姐姐数次疲倦之时,都恨不得立即遵从大唐的意愿,干脆主动禅位,将王位交由一个大唐皇室,而后便去那长安见识一下当世第一雄城的巍峨、领略天下第一强国的风范,据说长安城里诗酒fēng_liú,即便是一个寻常的酒肆茶楼,都是文人骚客的汇聚之所,那该是何等的气韵悠远、文采fēng_liú呢……”
她这般轻声述说着心事,一双秀眸闪闪发亮,充满了崇慕与向往……
金胜曼却是大骇,疾声道:“这如何使得?妹妹倒不是怂恿姐姐贪恋王位,只是即便姐姐心甘情愿禅让王位,但是以你的身份,新王又如何能够容忍你的存在?说不得,便如同史书上说的那样,新王登基,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你……”
善德女王出身新罗王室,祖上是新罗开国君主朴赫居世的妻族,当年在建国之中亦曾立下赫赫战功,在国内威望卓著、实力雄厚。
所以就算善德女王肯禅位,哪一个新王又能心安理得的任其继续活下去,时刻危及自己的王位?
善德女王感受到妹妹的关切,微笑道:“姐姐也只是说说而已,这副千斤重担,又岂是说放就能放得下的?不过你这句话倒是说错了,大唐威服四海,靠得可不仅仅是所向无敌的武力,其博大的包容之处,的确令人心生敬服,比如那身为突厥贵族、曾经手执大权左右突厥可汗志向的阿史那思摩,投降大唐之后,不还是敕封王爵,荣华富贵?更有甚者,前两年听闻大唐皇帝准许他带领十多万百姓、精兵四万、马匹九万渡过黄河,建牙廷于定襄城,牧守一方,永为大唐藩篱……连阿史那思摩那等突厥贵族都能如此信任、器重,煌煌大唐,又岂会没有一介女流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