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已经回禀父皇了。”景牧接着说道。“父皇还叮嘱我,让我好好照顾少傅,不要让少傅着凉了。”

疏长喻闻言便更觉得可笑,干脆话里带刺,冷笑道:“你们景家的人,还真是一副模样。亏我前世十来年都没看出你和你父亲是一路货色。”

景牧闻言,丝毫不以为忤。他叹道:“果然,在少傅眼中,我和旁人是没有一点区别的。”

疏长喻闻言,冷声道:“你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嫌恶心。”

“我真心实意地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可恶心的?”景牧笑起来。“少傅,您不知道这话在我心中放了多少年,早就和我的魂魄生在一处了。”

“再说……”他起身,站在疏长喻身侧,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少傅,更恶心的事情景牧都已经做过了,还差这一句话吗。”

疏长喻瞳孔微缩,一把推开他,后退了一步。

这十五六岁的少年,就像春日里的树苗一般,一节一节地抽条,不知不觉间,这个和他一般高的少年以比他高出了半个头来,这么站在他身侧,让他从心底窜出一股压迫感来,叫他喘不过气,迫切地想逃开。

景牧就这么站在原地,笑着看着他。

疏长喻自然不知道,景牧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他心想,为什么不早一些就这么做呢?干净利落地将他锁在自己身边,把他的羽毛折断,让他没办法做那些伤人的事情。

虽同样痛苦,但至少此时的心里不是空的。

片刻,景牧笑着坐了回去,同他寒暄了起来:“少傅,你可知,我此时还在处理一个湖州科考的案子?”

疏长喻没理他。

但景牧却是知道,疏长喻此时一定是在听着的。他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前世便是,有两个官员在湖州乡试中收受贿赂,徇私舞弊。此后事情败露,被押解回京,即将便要斩首了。”

他接着说道:“少傅,这一世这二人押解回来,便是送到了大理寺。我前去重新审理了一番,竟查出了些别的事情。——少傅可想知道,我查出了什么?”

“大人既无其他事情,便可以走了。”疏长喻说。“就算景牧仍供职朝堂,那也是工部官员。刑狱一事,不敢僭越。”

他急于想让景牧离开。

景牧却一动没动,接着说道:“这二人,竟与湖州知府有牵连,还与我大皇兄有牵连——他们地方科考、地方官吏,和中央吏部,竟是连成了一条线。这条线上最重要的一股——便就是樊俞安了,少傅。”

疏长喻听到这个名字,一顿,转过身来。

景牧看到他的反应,颇为满意地笑了起来,解释道:“这地方考官,本是大皇兄的人,因着湖州知府的关系,给樊俞安透露了考题。待入了京城,这樊俞安便入了吏部,为大皇兄所用了。”

“你污蔑樊俞安,想借这件事治他于死地?”疏长喻皱眉问道。

前世樊俞安虽害他断腿,甚至险些害他性命,但樊俞安的才学,疏长喻比谁都清楚。以他的本事,不需他人透题,名中探花,也是轻而易举的。

科考一事,无论哪一朝,都是朝廷的重中之重。一旦出现舞弊之事,涉事官员必死无疑。就像前世,那两个官员被处死后,湖州那一批考生便被召入京城,重新考了一次试。其中便有一个并未舞弊、却在金殿上太过紧张,故而发挥失常了的考生,被直接算作作弊,和一众舞弊了的考生一起被处死了。

故而若景牧所言属实,樊俞安必死无疑,大皇子景焱也难逃活罪。

“哪里是污蔑。”景牧笑起来。“人证物证皆在,都是对的上的。一旦我将证词交给父皇,此后的事情,少傅也知道他们会是什么下场了。”说到这,景牧顿了顿,温声道:“少傅,这个结果,您开心吗?”

疏长喻气得冷笑起来:“你同我说这些?景牧,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我?樊俞安根本不可能作弊,你为何要害他性命?”

“那,少傅难道不知道原因吗?”景牧道。“还是说,樊俞安前世做的事情,少傅都忘记了?”

疏长喻咬牙道:“你也知道是前世所为!这辈子他什么都尚未做,你却要害死他,那你这般行径,和他上辈子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分别?”

“他罪有应得。”景牧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陈述道。

“他若是真做了害人的事,再论罪处置也不迟。可他现在什么都没做,甚至尚且什么都不知,就仍旧是一个无辜的人。”疏长喻压低了声音,却仍旧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你这么做,就是在害一个好人。我懒得和你说什么因果报应的道理,但是景牧,若是你现在要和他算前世的账的话,就先杀了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前世做的所有事情,够你杀我数百次了。景牧,我也是罪有应得。”

“你有什么罪。”景牧看着他,低声道。

后头那句话,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疏长喻却冷笑着,不依不饶地说道:“我有什么罪?景牧,前世那些大臣在朝上列明的我七七四十九条罪状,你都没听见?我可是听见了,现在便可复述给二殿下您听……”

他后头的话没能说出口。

景牧两步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警告道:“少傅,你若再多说一句,我就吻你。”

疏长喻顿时停了下来,涨红了眼眶,瞪向景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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