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终于得知关山林被隔离审查的原因之后如棍击头,半天说不出话来。关山林连着两个星期没有回家,这已经让她心有疑虑,忐忑不安了,现在她的不安得到了证实。乌云几乎想也没想就跑到校政治部,把金子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关于这段过于简单的故事人家早已从另一份交待材料中听到过了,自然不会引起更多兴趣。政治部的同志要乌云回卫生所去继续工作,不要乱蹿,不要乱讲话,不要扰乱三反运动大方向。现在的问题不是再发现几个小狼崽小狐狸,而是要把已经掉进陷阱里的老虎捉进笼子里去。
知道这件事之后,白淑芬表现得相当冲动,她当时就跳了起来,红着脸说,胡扯关校长决不会贪污的关校长决不会是那种人空干校的人全都是他也不会是白淑芬激动地说乌云你得去把情况说清楚,你得去找组织上,不能让他们这么埋汰关校长但是后来白淑芬不那么激动了,渐渐地她不怎么说话了。有的时候乌云晚上跑到她那里去哭,她还显出烦的样子,说,你老哭有什么用看你这副娇气的样子,你哭就能把他哭干净白淑芬总是拿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乌云看,到后来看得乌云心里都有些发毛了。乌云觉得白淑芬的那种目光太怪,怪得人心里没个底。
乌云有五十天没见到关山林了,那段时间她坐立不安,思念苦涩,老是做噩梦。乌云听说被隔离审查的关山林先是暴跳如雷,继尔傲慢冷淡,到末了就沉默无言了。乌云怕关山林经受不起,有时候她觉得自己魁伟英雄的丈夫其实脆弱得很,和她怀里抱着的路阳差不多。乌云怕关山林挺不住,胡乱应下什么,玷污了半世英名,就写了一张纸条,托一个靠得住的人偷偷带给了关山林。关山林在与妻子隔离五十天后收到了妻子的一张纸条,尚未读眼圈就红了。关山林后来读那张条子,条子上写道:人正不怕灯影歪,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有的宁死不承认关山林看过把条子揉了,后来又展开再看了一遍,这回没揉,而是把纸条交给了政委。政委狐疑地说,你把它交来是什么意思关山林说,我关山林堂堂正正,正大光明,若不是睡觉闭着眼睛,一生哪里又有黑处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我关山林没有什么需要瞒着组织上的政委却不那么理解,政委想这不是夫妻俩的攻守同盟又是什么立刻要人到卫生所组织对乌云的批评和拯救工作,希望乌云能“反戈一击”,把关山林所有隐瞒的问题都交待出来。
批评会很快上升为批判会,并且从卫生所发展到整个学校的家属参加。原因是乌云太顽固,她不但不检举交待关山林贪污金子的事实,而且一口一辩,死死地替关山林叫屈。白淑芬突然站到自己好朋友的对立面去了,积极地组织和领导每日对乌云进行的斗争会。白淑芬作为所里的领导在会上带头揭发乌云的事,那些事几乎都是乌云的私生活,甚至包括夫妻之间的隐秘。只有乌云明白白淑芬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乌云在斗争会上娥眉冷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淑芬白白胖胖的脸,显出怒气冲冲的样子。白淑芬说,乌云你盯着我看干什么乌云说,我谁也没有盯,我想怎么就怎么。白淑芬说,乌云你必须老实交待你的问题乌云说,我没有什么好交待的,我心里没有鬼,谁心里有鬼谁自己清楚白淑芬大声说,你要明白,你保不住他乌云也大声说,他是清白的,我就是要保他白淑芬气得大叫,你们腐化堕落,贪图安逸,你们只知道迷恋自己的小日子,不知道革命乌云也大叫,他不是阶级敌人我不是反动分子我就迷恋他我就迷恋又怎么样乌云这时完全失去了以往那种恬静温柔的样子,像只母豹,一分一寸也不让人接近关山林,不让人说他的坏话。她那时怀孕已足月,挺着大肚子,骄傲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红晕,即傲慢又美丽。连家属们都觉得乌云这个样子也太过分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脸蛋长得俊点吗不就是男人级别高点儿吗别人就算万事比不上你,未必别人的男人都不是男人乌云和关山林一样,犯了同样一个树敌的错误,你把自己的优秀展示给人家看,你就是在宣扬别人不如你,你到处招摇美丽的孔雀羽毛,你就是分明瞧不起麻雀和乌鸦,你就挖好了自己的陷阱,问问进山猎虎的猎人,谁不是看中了那一身斑斓华贵的虎皮呢斗争会开始升级,家属们个个在会上和乌云争吵叫骂,她们早已忘记了乌云过去带给她们的那些好处和她们之间的友谊,她们眼里只有她的骄傲和高贵,她们发誓要把她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