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骞顶着风雪朝父母墓碑的位置走着,顾景羲抱着花走在他的旁边。今天的风格外大,他打伞打得吃力,又不肯让顾景羲身上落到雪,深一脚浅一脚便走得有些力不从心。他全神贯注盯着脚下的路,没注意到顾景羲忽然抬头,盯着他落满雪花的肩头看了半晌。
一只手突然伸到了他面前。
“抓着,我冷。”
顾景羲言简意赅地说,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他不用打伞,一路都走得很稳,想来是怕林骞不小心摔了,又不肯直说,只能用这种平常最习惯的颐气指使的口气。林骞意识到了他这一点别扭的好意,温柔地笑了,也不去戳穿他,只呵了口气把自己的手心暖热,回握住了顾景羲有些冰冷的小手。
顾景羲的手被握在手心,似乎连伞外的风雪都小了一些,林骞渐渐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冷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父母的墓碑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林禾风和许如茵的墓碑在他们那一排的最角落里,两个白色的大理石碑并排在一起,照片上的两张脸笑得开心。不知是谁在他们两个的墓碑前摆上了两束鲜花,那花束上已经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林骞把伞递给顾景羲,又从他的手里接过花,抱着花对着墓碑鞠了一躬。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
“今年的雪很大,好像每年今天都会下这样一场大雪。”
“顾叔叔和叶阿姨对我很好,请你们放心。”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好像一在父母面前就打开了话匣子。他从前一年的年末一直说到这一年的今天,大到逢年过节,小到考试拿了满分,全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个遍,就好像想让早已不在人世的父母,再体会一点这世间的暖意。他一口气说完,感觉有些空荡荡的心里仿佛又被一点生气给填满了,于是鞠了一躬,轻轻拂掉墓碑上的雪,把花摆在了父母的碑前。
“我明年再来看你们。”
他轻声说。墓碑上,父母温柔的笑容始终如一。
“我很小的时候,见过林叔叔几次。”
身后突然传来顾景羲的声音。林骞回过头,见顾景羲手持黑伞,安静地站在雪里,黑色的大伞把风雪阻隔在了他的世界之外。他每年都陪林骞来,沉默着听完林骞一年又一年难得的絮絮叨叨,不发表什么看法,之后再陪林骞沉默着回去。这是他第一次在林骞祭奠完后开口说话。
“他只是偶尔来,来的时候,给我带很多小礼物,还给我读故事书。”顾景羲顿了顿,又接着开口,“每次听爸爸说他要来,我就像过节一样开心。”
“那个时候我很怕爸爸,觉得他很凶,一直在想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只有林叔叔跟我说其实爸爸很爱我。”
“后来他就渐渐来得少了。”
“再后来,突然有一天爸爸跟我说他死了。”
顾景羲慢慢地说着,他并没有眼泪,可语气却不知怎么让人听着听着就伤心起来,他吸了口气,鼻尖在雪天里有点发红。
“林叔叔是个很温柔的人,我很喜欢他。”
林骞默默地看着顾景羲,顾景羲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特别是对于一个他本就不太熟悉的人,他总是淡漠地面对这个世界,就好像先天被屏蔽了接受情感的器官。到底是什么让他在这个雪天脱口而出这些于他而言感情太过充沛的话语呢,林骞不知道。
顾景羲突然走上前,把伞朝林骞的方向移了一些,又踮起一点脚,轻轻拂掉他肩头的一层雪花。
“肩膀s-hi了。”
顾景羲离得很近,他比林骞矮一点,从林骞的角度正好看见他低垂的眼睫,长长的睫毛宛如鸦翅,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层扇形的y-in影。一缕淡淡的香气从他身上飘来,萦绕在林骞鼻尖许久不绝,一定要形容的话,那是一种仿佛月色混杂着冰雪的冷冽味道。
而林骞并没有接话,他只是从顾景羲手里接过伞,温柔地摸了摸顾景羲的脑袋,感受到他黑色的柔软发丝从指间慢慢滑过。看见顾景羲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林骞笑了笑,解下自己的围巾,轻柔地围在了顾景羲的脖子上。顾景羲楞了一下,仰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这一次没等顾景羲出声,林骞就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回家吧。”
林骞推开大门,见荣妈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外面虽然下着大雪,可顾家的壁炉依然烧得很旺,整个屋子暖融融的,林骞的额头上不一会儿就蒙上了一层汗。顾慎之走上楼换衣服,而顾景羲也脱掉了厚厚的外套。叶兰坐在餐桌边,像是已经等了他们很久似的,热情地招呼着:
“来来来,今天天气冷,荣妈做了炖羊r_ou_,趁热吃别凉了。”
顾慎之换好了他穿惯的唐装走下楼,看见叶兰之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今天医院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叶兰前些时间一直念叨着胃口不好,人也消瘦了不少,顾慎之便吩咐王文言给她预约了三号院在今日的专家门诊。王文言接到命令之后不敢怠慢,直接联系了三号院的直属负责人张寒钦。张寒钦一贯深居简出,几乎不会在公开日坐镇专家门诊,这一次也是为叶兰破了例了。
叶兰倒是不清楚这其中的道道,毕竟她连三号院真正的工作是什么都不甚了解,只知道张寒钦这人行事低调,可医术却非常高明,能请到这样的人为自己看病,想来顾慎之也是费了不少心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