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茫的心却像被割裂开了,万般猜测涌上心头随即又褪下,唯剩一个至为清晰的答案留在滩涂上。
这一次顾茫没有问,他喃喃着,眼泪顺着他柔软的脸庞淌了下来,他说:“……是……载史玉简……”
长睫毛簌然合拢,顾茫隐忍着,压抑着,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来划清他们之间的鸿沟。
可是……
八年了。生死残忍做尽,也终挡不了墨熄追着他的步伐,走到了这一条布满荆棘的小路上。他设下的障碍,留下的险阻,最终并没有拦下那个年轻人的步伐。
他的小师弟还是追了上来,他在黑暗里回过头,看到八年前的爱人已经不再那么年轻,他风尘仆仆,满身血污,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固执而黑亮的眼睛。被他割舍的恋人奔向他,追上他,然后站在荆棘丛里,喘息着,对他说——
师兄,顾茫,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吧。
冰面砰地彻底碎了,碎作千片万片晶莹的光点,冰层下面那个久冻沉睡的人终于被他的小师弟拥入怀中。
顾茫忽然再也忍不住,那根紧绷了八年的弦终于砰然断裂,他终于失声痛哭,他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轻贱了你的情意,没有看懂你那一颗固执难移的心。
是我妄自为你做了选择,没有问你愿意去行哪一条路。
是我没有尊重你的意愿,没有明白你最在意的是什么,而把我的谋算,强加到了你的命运上。
是我一直在欺瞒你……不给你同行的机会……
八年了。
我伤过你,害过你,疏远过你,刺痛过你,我做尽了让你失望的事情,甚至差一点要了你的性命——
你为什么还不回头啊,我的小傻瓜,我的公主殿下。
你为什么还是要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把真相掘得,然后披风戴雨,伤痕累累地来到我身边,你为什么那么那么傻。
“墨熄,对不起……”
墨熄抚摸着他头发的手微微一顿,他会错了意思,于是道:“没关系,我知道你选择了什么,我也知道你为了这个选择忍耐了什么,遭受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不用跟我道歉,其实我早也与你说过,你若真的不喜欢我,想要无拘无束,我也不再勉强,只要你能回来……”他说着,眼圈慢慢地红了,嘴唇轻轻碰着顾茫的额头。
像是最虔诚的祷祝。
“只要你好好的,能让我陪着你,能给我机会,和你一起分担……顾茫,我的好师兄,那就够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大抵是怕自己的拥抱会让顾茫觉得介怀,于是他又低下头,眷恋地用下巴轻轻贴了一下顾茫的前额,就打算松开。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被一个猛烈的力道回抱住,顾茫一下子抱住了他,像是离群的兽终于得归同伴,顾茫已经完全泣不成声了,这个流离失所、孤独了太久,承受了太多,独守秘密八年载的男人,终于在恋人的怀里崩溃得大哭,他的额头贴着墨熄的心口,近乎是哀嗥地,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心酸苦楚都在这点滴眼泪里流尽掉。
顾茫紧紧回抱着墨熄的腰,纤长柔软的眼尾s-hi红的可怜,他终于哭着道出了这些年来一直沤在心里,几乎已沤烂了的话:“……太痛了……墨熄……我真的太痛了……”
墨熄被他抱着,这种拥抱像是快要溺亡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那么绝望又那么疲惫,他的心一下子被攫紧了,他摸着顾茫的头,低声喃喃:“我知道,我知道……”
“我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我做什么都只能是一个人……那么多年我不能和周围的人说哪怕一句心里话,我还要去杀我自己邦国的百姓,修士……杀我的手足同袍……真的太痛了……墨熄……”
墨熄哽咽着:“是……我都知道……”
“我真的快要被逼疯了……就好像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有一把刀在狠扎我,我却还要说……扎得好,扎得痛快……”顾茫颤抖着,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想杀人啊……我想回重华……我想陆展星还活着,我想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吧,你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我陪着你,我一直在你身边……”
顾茫却不说了,顾茫睁着那一双被泪水洗到透蓝的眼睛,半晌后,他低声地喃喃:“我也不想离开你……”
“我——”墨熄原想不住地安慰他,不住地说我都知道,我都理解你,可是听到这句,他却怔了一下。
良久良久,两人谁都没有再打破这份寂静,唯有心跳怦怦的声音。
一声,一声,一声……
那么急,那么快,仿佛那个捺在心底那么多年的真言即将破土而出。
顾茫轻声的,那个坚韧强大,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安定人心的魄力的人,此刻却是如此的怯懦。
好像是一个穷怕了的人,在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试着拥抱一个他曾以为自己注定得不到的昂贵馈礼。
他低低道:“我不想骗你……不想你走,我,我一直都不想……”
“……”
“我不想看你走,我不想看你和其他任何的人在一起。”
墨熄的手顿住了,他那张清俊秀美的脸庞蓦地苍白,又蓦地泛红,他明明是已经放下希望了,想着只是师兄弟了也罢,只要顾茫能够康健能够快乐,能够轻松自在,怎么样都好。他再也不会逼他,再也不会强求他,难为他。
可是顾茫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