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的白瓷茶盏晃了两晃,洒出些清润的茶水来,有些还溅到了秦无衣的匆匆捡起未来得及重新排序的菜谱。
白如雪的纸,黑如碳的字,遇到青色的茶水,顿时混出了三种颜色。
清凉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清凉,就连外头的阳光都冷了三分。
王后也这才终于意识到,秦朔自打进殿以来就对自己面色不善究竟为了什么。
禁军虽保卫后宫,但军权却隶属前朝,今日她贸然带了禁军来锁拿秦无衣,却是逾矩!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她在秦朔面前总是生怕说错一句话。哪怕是要审问秦无衣,她也不可能像秦朔不在的时候那样随心所欲。哪怕证据确凿,她都得斟酌着字句同秦朔提。
这也正是她让绿萝将太后请来决断的原因,本想着依太后的性子秦无衣定然没救了,谁知道不防被那小琴溜了出去,还是将秦朔给请来了。
枉她如此谨慎,却还是毁在这个小琴手里!
王后索性将心一横,屈膝往秦朔面前一跪,将秦无衣推上了刺客之位:“大王容禀,其实,臣妾是在怀疑无衣是刺杀绿萝的刺客!”
王后此话一出,顿时满殿皆惊!
行刺长公主,那可是死罪!
秦无衣敛起心神,闹了这么久,王后终于出大招了。
“说这话,可要有证据。”秦朔声音愈沉,看着王后的眼神愈发深不可测。
“臣妾的证据在绿萝身上。”王后牵过秦绿萝的左手,将她的袖子撩起来,便露出秦绿萝受伤的左手。
但见那左手已经被白纱布包成了个大粽子,隐隐约约似乎还可见一些殷红,可见当时被伤得有多重。
“当晚那刺客欺身上前的时候,儿臣伸手挡了一下……”秦绿萝说着,又要哭起来。
“你受了伤,算什么证据?”秦朔似乎有些不耐烦,皱着蚕眉打断秦绿萝的话,显然对今日秦绿萝的表现,他很是不满。
秦绿萝默默地收了袖子,敛下眸中的失落。她都伤成这样了,父王还只是关心秦无衣而已。从前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想,真是心里不平衡。
理了理情绪,拭了拭眼泪,秦绿萝道:“大家都以为那是名男刺客,其实不然。虽然那刺客同儿臣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儿臣还是从那刺客身上闻到了胭脂水粉味儿。父王,试问若是一个男人,怎么会用这些东西?”
秦朔锁着眉头却一脸深思,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才开口道:“这只能说明刺客是名女子,你又如何确定这名刺客就是无衣?”
“父王,咱们秦泱王宫历来戒备森严,那名刺客不仅闯进来,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消失,恐怕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她本来就在宫里,”秦绿萝言辞凿凿,“而且儿臣闻到的脂粉味儿是咱们秦宫秘制,外头是禁品。但最能说明问题的关键在于,虽然刺客伤了儿臣,儿臣也没让那刺客讨到便宜。所以,只要查看宫中哪位女子左手受了伤,她就是刺杀儿臣的刺客!”
说着,秦绿萝一指秦无衣,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很不巧的是,无衣的左手上,有伤!”
☆、第十九章 黑白对弈
日近晌午,贵祥酒楼的生意异常好。来来往往的食客或慕名而来,或为多年老主顾,赶场换桌热闹非凡。
沿街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里格外安静。黎湛背手而立,看着街上来来往往如云的行客,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天光照着他如琢如磨的五官,柔和中透着一丝凌厉。而那双眸子,乍一看温暖和煦,细看才发现眼底满盛的寒冰,似来自远古冰川的尘封雪寒,遥遥地映着一轮如霜的钩月。
而他的身影如莲般清雅,明明近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及。
半晌,黎湛在案前坐了下来。
梨花木案上摆着一盘晶莹剔透的白玉棋盘,底座雕龙刻凤,精细非凡。棋盘边上面对面搁着白黑两只琉璃棋碗,各盛黑白棋子,盖子一打开来,立即色泽分明。
案前坐了一名羽衣少年,潇洒地摇着一把羽扇,瞟了黎湛一眼:“大老远让本公子从南楚风风火火赶过来,就是为了要和本公子下棋?”
黎湛却未答,抬袖让了一让。任广白执黑子,执黑子者先下,此为规矩。
任广白也不客气,洒脱一笑,执起一颗黑棋,那棋子的色泽在他那浑身白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深沉。任广白想了想,抬手落子边三。
……
因为秦绿萝的指控,清凉殿中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所有人顿时都朝秦无衣的左手看去。
秦无衣敛眸。是,她昨夜给黑衣人疗伤的时候,是割了左掌心。但此事如此隐秘,秦绿萝如何知晓的?
更奇怪的是,按理说知道她手上有伤一事,就定然也知道那名刺客来过清凉殿。那么秦绿萝只需要指控她窝藏刺客,她岂不同刺客同罪,同样逃不过制裁?
可秦绿萝此番不仅将刺客指男为女,而且还将刺客右手的伤说成了左手--由男变女,由右变左,显然在混淆视听,袒护刺客。
可还是不对,若秦绿萝真有心袒护这名刺客,为何又狠心在刺客的伤口上撒那等剧毒暹罗散?那可是传说无解的极品剧毒,若不是遇上她这个千年难遇的血解百毒的特殊体质,恐怕就死了。